三 足利将军(三)
各位同学们,现在开始上课。
当日足义尊氏反后酣醐天皇时,为了确保自己失败时的退路,将足利义诠留在镰仓。足利义诠在镰仓设置了镰仓御所,这便是镰仓公方的雏形。
一三四九年,足利义诠返京,并在尊氏死后接替将军之位,他和他的子孙们可称为京都公方(因为他们是嫡系,一般直呼为将军而不称为公方);其弟足利基氏接替其位镇守镰仓,相对京都公方,是为镰仓公方。
设立和保留一个相对独立的地方性统次机构,对足利义尊和义诠来说,是不得以而为之之事,等于分散了自己的权力,为自己的子孙后代伏下一个潜在的对手。但是,由于在义尊与义诠时代,南北对峙的书局面一直未能打开,不知鹿死于谁手,保留镰仓公方,即便不能对南北相斗的主战场提供帮助,至少也能稳定关东的局面,打消北畠氏的恢复陆奥的努力,确保自己不受到来自北方的压力。北畠亲房在北方转战多年,无功而返;新田义兴等人气势汹汹,却被打得烟消云散。在以上诸役中镰仓公方可算得上功不可没。镰仓公方在打击南朝的同时,也在不断的扩张实力,最盛时占有伊豆、甲斐等关东十国之地,在其管辖内的范围,有完全的处分权,基本就是一个国中之国的模式。
足利基氏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下,大力完善自己的机构。他先是任命畠山国清为执事,后又改任上杉显宪。自此,镰仓公方开始了与上杉氏的一段爱恨交加的恩怨情仇。
上杉氏源出藤原氏劝修寺流,第一代长老叫上杉重房。上杉与足义氏的关系很密切,上杉显宪便是足利尊氏的舅舅。足义尊氏将他弄到镰仓那边当二把手,除了护持足利基氏之外,大概也想通过他来调和、润滑京都与镰仓之间的关系吧。
足利基氏死后,足利氏满于一三六七年(贞治六年)上台,干了三十一年,腾位置给足利满兼。父子二人独立性越来直越强,野心亦越来越大,数次年要染指京都,争取将军,却都在临门一脚软了下来,摆出一招“猛虎落地势”,磕头求饶。此时的京都与镰仓虽然都看着对方的饭碗,打着对方的主意,但还是联合多于对抗,合作多于竞争些。
如一三八零年,南朝方的支持者小山义政在下野发动叛乱,镰仓的宇都宫基纲被打得大败,基纲战死,镰仓军损失了三千多人。地级市市长足利氏满吓得小腿抽筋,无计可施。这会儿又正好是康历之变的第二年。他刚迫完宫,大概也不好意思向京都求救。
最后还是在新任管领上杉宪方进言:命都快没,还管什么面子哩。
在京都方面的支持下,二年之后,镰仓终于扑灭了小山义政之乱。
好日了没过多久,一三八六年(至德三年),小山义政之子小山隆政在只园城再次发动起义,以少胜多,击杀了两千多镰仓军。
也不知道算是好运还是霉运,足利氏满此时正好在只园城中。小山隆政得知此讯后,派兵来追。
市长大人打仗的不行,落跑的速度倒是挺快,三步两步就跑回了镰仓。
小山隆政被击败数年后,又企图东山再起,却无回天之力,最终被捕,沉于海底。一四零二年,伊达持宗叛乱,同样被镇压了下去。
镰仓公方在这样的磕磕碰碰中还是维持了下来,其中最大的功臣还应算是上杉氏,上杉氏也由此而成了镰仓公方世袭式的管领。人丁兴旺的上杉氏在不断壮大中,也形成了宅间、犬悬、山内、扇内等分支——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家族有了泾渭分明的分支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大伙儿不难想象,土歧氏、山名氏的下场就是前例。
一四零九年,足利满兼去世,其子,小名幸王丸的足利持氏站到了台前。小孩子不知道从那里得来消息:他的叔叔足利满隆准备把他拉下马来,自己当镰仓公方!
幸王丸彼时年龄虽不大,也深知其中利害关系。他一溜烟跑到时任管领上杉宪定的家里,不肯出来了。
从《镰仓大草纸》等史料来看,足利满隆确实还真有小子无能,我可代之的想法。但是幸王丸进了上杉宪定家,基本等了进了保险柜,足利满隆下不了决裂的决心,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跟上杉宪定动武,双方就这么握手言和,把这事儿给抹过去了。
事后,足利满隆却也不按足利家的老规矩出家当和尚,以辅佐幼主之名继续留在镰仓。这局面,就跟让狐狸照看小鸡儿一般的可笑。
若是上杉宪定还能继续扶持足利持氏的话,大概后面的事情可能不会变得那么复杂。但他很快就被贬职而且死去。接替他的是犬悬上杉的上杉氏宪(上杉宪定是山内上杉流的)。上杉氏宪出家的法号为禅秀,所以人们也把他叫做上杉禅秀。
上杉宪定的去职跟上杉禅秀和足利满隆的联手应有莫大关系,只是人死了,也就没办法跟人计较了。
就这样,看守足利持氏这只小鸡儿的狐狸由一只变成了两只。
在头几年里,狐狸们和鸡表面上看起来还是相安无事。足利满隆和上杉禅秀利用小孩公方无能为力的时机布局自己的势力,从认干儿子到参予评定会议,无所不包。如果上杉宪定有灵,想必也也在为足利持氏的将来担心吧。
喜气洋洋的满隆和上杉禅秀也好,坐立不安的上彩宪定的灵魂也罢,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在悄然间,足利持氏长大了,小鸡子儿变成了好斗的大公鸡,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一四一五年四月,在镰仓政所举行的御前评定会议中,足利持氏宣布常陆国人越幡六郎作奸犯科,图谋不轨,要没收他的领地。
由于越幡六郎是犬悬上杉氏的家臣,上杉禅秀一下子变成了护子的老母鸡,极力为越幡六郎辩护。
足利持氏恼怒的搁下一句话:事情就这么处理了,便拂袖而去。
上杉禅秀也上了火:“失谏诤之道,而逾法御政,宦职何益乎!”
一周之后,他辞职的报告送上了持氏的案头——上杉禅秀是对功名利禄极为热衷之人,辞职只不过是为了迫宫而宫:没我在,你小子能干嘛事儿啊?我这一甩手,你不还得乖乖地请咱回去?
足利持氏乐了:还真以为咱会留你啊?太自以为是了吧?他当下拿上笔,直接地在上面签了“同意”两个大宇。
十日之后,上杉安房守宪基(上杉宪定之子)走马上任,成为了新的管领。
禅秀大人此次可谓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很大的一把米。
在抄书者看来,足利持氏拿他的家臣开刀,本来就是为了敲打背后上杉禅秀。老同志居然逞一时之气提出辞职,小伙子岂能不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呢?履历表都足有一本书的上杉禅秀居然给十八岁的小伙儿摆了一道,真是应了八十老太倒绑孩儿这句老话。
此后的坊间一直传言上杉禅秀要叛乱,向持氏找回这面子。镰仓公方一边宣布这些传说全部是谣言,一边暗中调动可信任的军队布防;忠于上杉禅秀的人摸不清楚主子的心意,生怕一旦谣言成真自己赶不上立功的机会,也悄悄的进行战争的准备,紧张的局面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最后似乎这一切还真的是谣言,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退。到了当年七月底,连最顽固、最深信不疑的观众都丢下了爆米花桶,叹了口气,拎着小马扎回家去了。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一四一六年(应永二十三年),京都发生了大事件:将军足利义持下令逮捕其异母弟足利义嗣,软禁在林光院,理由是企图兵变谋反。
随着对案件的深挖细掘,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小报们披露了出来,听说他与佐佐木六角联合,计划推翻将军;又说头两年,南朝的支持者北畠满雅为抗议幕府不依约行事,兑现两统迭代的承诺而造反时,义嗣就已经有举旗之心了;更有的说,义嗣与足利满隆、上杉禅秀秘密勾结,并且还有确凿的反书来往等等。
水火不容的足利义持、义嗣发生火拼是迟早的事。大哥固然有除去小弟之心,小弟也有反抗大哥的理由。抄书者偏向于义嗣的罪名大多是莫须有的观点,认为义嗣与上杉禅秀勾结的说法纯粹事后把两单事混炒嫁接罢了,但并不能肯定这就是事实的全部。我们能肯定的是:大哥抓了小弟,大哥给小弟定了罪,大哥最后杀了小弟。其它的,都是一团浆糊。
不管先后发生的京都与镰仓的这两件事有无关连,当年秋天,上杉禅秀与足利满隆招集反镰仓的力量。前来助战的人除了千叶兼胤、岩松满纯、涩河左马助、舞木太郎、儿玉党的人外,还有长长的一大窜名单,不说也罢。
按上杉禅秀的计划,他们准备以主力在外围布防,封堵敌方逃逸的路线;遴选精干的队伍随禅秀进入镰仓,以拜谒将军的名义包围御所,兵不血刃地将镰仓拿下。这在理论上是个好计划,却很难实施,那么多人在镰仓周边舞刀弄枪,怎么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呢?
就在他们发动奇袭的前一刻,木户将监满范推醒了烂醉如泥的足利持氏:“老大,上杉禅秀谋反,正准备打过来了。”
足利持氏恼怒的揉着眼睛:“扯淡,今天早上他还打报告说自己体弱多病,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要我给他的儿子安排个岗位哩。怎么可能现在又造反呢?”
满范哭笑不得,一边给他讲道理,一边把他硬拉了起来,扶上了马背,在五百御供从的拱卫下,前往上杉宪基处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