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吉野与京都(七)
土岐贞满此是正在京城给足利义满打工,是御马回的成员——足利盟主把各大家族的那些没有当家督希望的小伙儿抽到京城当侍卫,倒象是培养这些人来整治他们的本家——听到家里那边分家产没自己份儿,激动得舌头都打了卷:将军大人啊,你可要为我作主啊。家里人趁我为将军您效力不在家时,把家产都分了,以后咱生活费都没了,还怎么替将军您效力呢?他们这么做肯定是不把将军您放在眼里啊,说不定还是搞自己的小王国要造反哩。
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可是足利义满不是清官,也不准备当清官,水能有多混,就搞多混是他的宗诣。他猛的站了起来,每一根头发都透了正义感:居然有这种事?侬别担心,阿拉一定为侬作主,等阿拉白相完回来再说!
一三八九年,一直等着转正的尾张“权”守护土岐诠直突然收到消息:尾张要来新的领导了,新任的守护却不是他,而是京中有人好办事的土岐贞满!
足利义满并不是单纯只会蛮干的人,要直接动土岐康行的话,这仗肯定得打起来。打仗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能免则免之。如果他们从对尾张守护的任免动向嗅出味道,肯服从中央的安排,自释兵权,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是,一心想要转正的土岐诠直是个认死理的人:为啥我们在家里说得好好的,把家给分了,现在你一京官跑回来凑什么热闹啊?凭什么桃子一熟你就回来摘啊?
他越想越气,派人在尾张的黑国宿跟新长官干了一架,把土岐贞满给赶回京城去了。
一心欢喜,本以为能刮一任地皮的土岐贞满灰溜溜的回到京城,恶狠狠的告了土岐氏一状,声称土岐氏除了自己以外,包括康行在内,个个都是反骨,对国家不义,对将军不忠,将军你如果要征讨他们,我一定甘心情愿的为您的马前驱!
水搞混了,该下网了,足利义满向美浓、尾张、伊势撒下了大网,下令追讨以土岐康行为首的土岐氏一族。
同年四月,土岐康行与诠直合兵反抗。
盟主大人大喜:瞧瞧,我没说错吧,这些个家伙就是要造反,我老人家就是高瞻远瞩,洞若观火。
势单力孤的土岐康行在叔父土岐赖忠和京极高秀等人的围观下,居城很快就被攻陷,土岐氏的传统地盘分别被土岐赖益(康行的堂兄弟)、斯波义重等人瓜分了,一代豪强土岐氏被削弱,无法对将军的权威造成危胁。
这会儿,足利义满显示出了可爱的一面,对投降的土岐康行,他并没有赶尽杀绝,“乃释之”,放了人家一条生路。当然,宽大的俘虏政策并不一定能说明足利义满有多仁厚,因为在瓦解土岐氏的同时,他对山名氏的阴谋亦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一定程度的宽大政策还是必要的。
山名氏其实与新田氏同宗同源,几百年前的一家人。在南北对立伊始,其时山名氏的当主山名时氏毅然与新田氏划清界限,跟足利尊氏混江湖——许多守护大名和如今的网络水军一样,山名氏对南北两家的忠诚是根据情况需要而定的,那里有甜头就往那里走。
在其后的日子里,山名氏跟足利义直倒过义尊的戈,又跟足利直冬一起拍过北朝的砖。在反来顺去中,他们在山**迅速发展壮大自家的实力,到足利义诠时代山名氏重新归于北朝时,他们家族已拥有因幡、伯耆、丹波、丹后、美作五国守护之职,并与一色氏、京极氏、赤松氏一起称为室町幕府的四职家,山名时氏还是室町幕府彼时的侍所头人、引付头人。
山名时氏在一三七一年去世,山名氏没有随着他的死去而衰落,反倒象生命力极强的癌细胞一样的不断分裂、扩张。在数年之间,时氏长子山名师义占丹后、伯耆;次子山名义理为守纪伊;三子山名氏冬据因幡;四子山名氏清兼为丹波、山城、和泉三国;五男山名时义有美作、但马、备后。
后来,山名师义的儿子,也就是“官三代”,山名满幸又抢得播磨守。就这样,日本当时有六十余国,山名氏独占十一国,被世人称之为“六分之一殿”。
有那么大一股势力就呆在自己的身边,时时威胁着自己的位置,想必历代的足利将军们都是睡不着的。可是,无论是足利尊氏还是义诠,都没有机会,也不敢对山名氏有所动作,生怕把他们推到南朝一边。
足利义满没有他爷爷与老爸的顾惧,此时的南朝已经式微,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虽然他面对的是貌似更强大的山名氏,但是山名时氏死后,分占各国守护的山名氏兄弟事实上是已经分拆成几大块,只要假以时日,就算是铁块也会出现裂痕。
我不用面对整个山名家族,我只需要把可争取的争取过来,将顽固到底的打掉就行了,就象对付土岐氏一样,足利义满是这样想的。
足利义满并没有计算错误,山名氏的内哄,甚至可能来得比他所预计的更早些。
山名师义运气不好,当家主没当多长时间,于一三七六年去世。由于山名师义的嫡子早死,他的五弟山名时义遂以其养子的身份继承家主之位。
这不但让山名师义的庶子山名满幸不高兴,连他们五兄弟中的老四都极为不满。两位失意的人很快就以裙子为缘由联合在一起,明里暗里的拆山名时义的墙脚,只是妨于找不到开打的理由,山名时义又有五国之力,双方才能够暂时保持一种微妙而不牢固的稳定。
康应元年(一三八九年),蒙天照大御神的召唤,山名时义终于踏上了去黄泉国的不归路。他的位置留给了儿子山名时熙。
刚给土岐氏放了一把火的足利义满敏锐的感觉到:剪除山名氏的时机已到。
在山名时义死后不到三个月的同年九月,足利义满前往高野山视察工作,在途中经过和泉、纪伊。据说他在与山名氏清会面时,曾经提过山名时义对将军不敬,着实应该打打屁股——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山名时义没办法来澄清自己敬或不敬。何况,敬与不敬也不是其中的重点,关键在于盟主大人的态度如何呢!
山名氏清憋曲已久,足利义满的表态让他很是受用,对京都中央的心领神会,双方一拍而合,做成了一笔政治生意。
次年,在收拾完土岐康行后,足利义满把矛头指向了山名时熙,下红头文件指斥山名氏家主不听号令,“拒命”,要山名氏清、山名满幸出兵攻打自已的本家。
山名氏清挤出几点鳄鱼泪:盟主大人,时熙还是小孩子,有改好的可能,咱们对祖国的花骨朵儿还是手下留情,少干点辣手摧花儿的事,让我“加训责教之自新”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