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吉野与京都(六)
由于细川赖之在上台后,放弃主动武力统一的方略,试图与南朝方面和谈,建议恢复持明院统、大觉寺统交迭继承的传统,南北合一,恢复到建武新政之前的状态。
他的建议没有取得南方的积极响应,却招惹恼了北朝一大批主战军头们;加之细川赖之为执事数十年,其族人、亲信不可避免地被派到各处任关键职务,最盛之时细川一族掌有十数国的守护之职,细川赖元、业秀、业氏等人还把持着侍所头人、引付头人、评定众的重要职务。
如此的显赫,就算是举人不避亲,唯才是用,在别人看样,也是嚣张得要命。更何况细川赖之也没能做到公平公正,在其家族与其他家族发生矛盾时采取包庇、纵容的态度,甚至还因此而跟斯波义将大打出手。
是以在细川赖之的盟友佐佐木道誉死去之后,相当一部分人明里暗里的组成了反细川联盟。联盟的首脑是急于立功的土岐氏、山名氏与积怨已久的斯波氏。京都内暗流急涌,乌云密布。
天授四年(一三七八年,北朝永和四年),足利义满的“花之御所”终于在室町落成,室町幕府之名由此而起,足利义满与后世的将军也因此而被称为“室町殿”。
在足利义满搬家的时候,北朝朝廷与足利幕府的重臣来纷纷前来为将军乔迁之喜道贺,迷失在绚丽锦绣的花海之中,啧啧称奇——这是细川赖之为将军大人所做了最后一项形象工程,从此而后,他再也没有得到如此的宠信了。
是年十月,桥本正督在被楠木正仪劝降数年之后复反,南朝亦派唐桥经泰领兵支援,将细川业秀赶向淡路,纪伊重陷南朝之手。
尽管细川业秀与细川赖元、山名义理、氏清等人在反攻中站稳了脚跟,南朝的反击、桥本正督的再反、细川氏表现的差劲,使得细川赖之人气大跌,足利义满对细川氏的不满更甚。
次年正月,足利义满借机撤去了细川业秀纪伊守护和被认为是细川氏死党楠木正仪的和泉守护之职,分授于山名义理、氏清,起用斯波义将、土岐赖康等人联手山名氏进攻纪伊、大和。
此时在政治上还略显稚嫩的足利义满没有想到,他放出来的斯波义将、土岐赖康对攻击南朝没啥兴趣,对收拾细川赖之倒是情有独钟。在察觉这些老哥们的异动后,足利义满先后下达征讨土岐赖康、京极高秀的命令,斯波义将因见机极快,及时转舵,没有在征讨的黑名单上。
正在这时,远在镰仓的足利氏满以为机会到了,遂兴致勃勃地准备插上一腿。
足利氏满是足利尊氏第四子基氏的儿子,随父亲被打发到镰仓为室町幕府看后院。看院子的职务虽然很重要,毕竟比不上在京都当将军风光有前途,这位爷干得不是很安心。所以,当他听到京都发生骚乱,马上派上杉宪方统兵上京,从精神上与实际上“支持”将军大人。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纯粹趟混水来的,支持啥啥啥的,纯属虚构。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为室町幕府重蹈应观之乱的覆辙,细川赖之建议撤消对土岐赖康、京极高秀的征讨令,恕其过错;如果众人确实容不得他,那么自己退休隐居老家亦无妨。
一三七九年三月底,室町幕府下令停止对土岐赖康、京极高秀等人的追讨。
足利氏满很郁闷的发现自己动作还不够快,混水变清了,凭说是鱼,连虾米都不剩一颗,只得怏怏的撤回了镰仓。然而镰仓公方虽然从此之后不敢再向室町幕府叫板,却也始终跟京城貌合神离,成个半独立的王国。
这只是所谓的“康历之变”的上半集而已,斯波义将和土岐、京极氏还没等广告结束,就续上了下集。在斯波义将的指挥下,土岐、京极氏先后带着不少人马进京“谢罪”,他们利用细川赖之不愿惹事的心态,于闰四月中旬调集了上万的人马包围了花之御所。本来进京“谢罪”土岐赖康、京极高秀摇身一变,改成了原告,向足利义满指挥细川赖之的种种不法行为,要求将军立即放逐此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等云云。
足利义满在数万大兵的包围之下,终于作出让细川赖之“退休”的决定,命令在京的细川一族立即起程回老家去。
为室町幕府辛辛苦苦劳碌了一辈子细川赖之虽然应早有了觉悟,一旦既成事实,心中却也始终不免感觉到苍凉,有人甚至在他与家人还没出京城,就放火烧了他的宅子。郁闷至极的他留下《海南行》一首:“人生五十愧无功,花木春过夏已中。满室苍蝇扫难去,起寻禅榻卧清风”。
他老人家说到做到,还真出家当和尚去了。
斯波义将在十三年后重新抢回了执事之职。
斯波义将是足利尊氏时候重将斯波(足利)高经之子。足利义诠继位后,细川清氏跟佐佐木道誉两虎相争,给斯波高经钻了个空子,借着佐佐木道誉的力量把细川清氏迫走南朝,为自己儿子义将夺下了执事的椅子。
佐佐木道誉回头一瞧(这位爷也是了不得的人,虽身为政所执事,喜欢与人斗与天斗与地斗,总之他活着之前北朝的每一次内哄都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哇也,合咱辛辛苦苦挤出细川清氏,倒是为了您斯波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