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分裂(七)
到现在为止,藤原清忠出台两次,一次迫反了赤松则村,第二次就是把新田义贞和楠木正成迫到在不利的条件下与敌方决战的境地。他以活生生的例子告诉我们:在历史的舞台上,千万不要不把跑龙套当一回事哩。
楠木正成只得恨恨的盯了藤原清忠一眼,无言。
他如今的境况可能也不大好,据说当初足利尊氏远遁九州,朝廷上下弹冠相庆时,他却给大家泼了一盘冷水:足利氏虽然败走,但天下武士心属尊氏,愿意跟从他而不是新田义贞,也不是我楠木正成,他一定会回来的;当初能倒幕成功,足利尊氏当为首功,要诛杀这样的功臣,也于理不合;如今之计,不如“诛杀义贞”,以此为条件与足利尊氏和好,以他来收拢天下武士之心,这样才能平定战乱,维护国家的稳定。
此言一出,众议哗然。新田义贞固然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其他人也纷纷指责楠木正成是扯淡。其实,就抄书者看来,这话也确实扯谈。足利尊氏与新田义贞出身源氏,同为一统,出身并不给他带来什么优势;当年为北条氏作伥,更为天下人所憎,要是以“名声”作为选择投靠的对象,只怕这位爷要做光杆司令也不一定。
至于说啥足利尊氏居功至伟,无以替代之类的怪调跟当初足利尊氏跟新田义贞打官司时的论调如出一辙。不过看这些怪话都出自等于室町幕府官修的史书《梅松论》所载,那也就容易理解了:那是为自家领导量身打造的形象工程,借楠木正成的口来为领导美容呢。可谓白粉抹得太多,反倒成了个大花脸。
当然,楠木正成也不是没有可能说出类似的话,提出类似的建议。作为恶党出身的他应该知道武士、普通老百姓的想法,对建武新政心里应该也不满意,也可能认识到即使消灭了足利尊氏,还是会有人继续冒头造反的。以招安尊氏为短期措施,暂时安抚到处嗷嗷乱叫的天下人,然后改革政治制度以平衡各方的利益要求,楠木正成或许是这么想的吧。
他只是一个武将而已,朝廷的决策问题轮不到他过问,心里揣着明白,又能如何?
郁闷的楠木正成统兵五百西行,顺路回家把十一岁的儿子正行交给妻子,告诫儿子,如果自己战死,则收拾残部退守金刚山,死则死矣,“慎勿出降以坠家声”——他的鼻毛可能已经嗅到了危险,此战难逃生天。然食君禄,忠君事,明知不可不得不为之矣。
话说完,事也交代清楚了,还有什么可留的呢?那就出发吧,目标:凑川!
朝廷军总大将新田义贞在凑川摆出了一个前轻后重的阵势:新田义助、大馆氏明、楠木正成等人沿海岸线在前方形成三个据点,新田义助、大馆氏明负责阻击足利军的登陆,楠木正成则应付陆路上攻来的足利直义军。这三路人马,人数少得可怜,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楠木正成的手上更是只有七百多人。
新田义贞则统领主力二万多人据和田岬,以策应左中右三军。
五月二十五日清晨,凑川之战如期打响。足军军水路前锋细川和禅沿着海岸线一路试探登陆场,最终决定在新田军防线最东侧登陆。新田义贞不得不把主力同时移向东边的西宫,以防敌人得手后包抄自家的后路。
这样一来,和田岬防线就已经成了无人地带,足利军水师马上抢占这个空隙,把后继“陆战队”送上了海滩,把楠木、新田两部分割开来。
战斗一打响,楠木正成利用不到一天时间草草搭建起来的会下山阵地就受到敌方少贰赖尚、斯波高经猛烈的攻击。楠木正成利用地形的优势,将敌人挡于山下。然而,随着足利军在和田岬登陆的成功,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他下令所部全部出击:昔日千早山之战是为了友军而战,为了胜利而战;今日之战是为死得轰轰烈烈而战,那就让死神快点来吧!
楠木军决死的一战打到三个多时辰,据说足利直义数万(或数十万不等)大军居然奈之无何,任其纵横骑骋,杀出杀入如无人之境,足利直义还因马脚受伤差没点被砍掉了脑袋,只得换乘而逃。
按说本阵都被打跨了,主将也出逃了,这陆路军也该散了,楠木正成也可以走人了,可是他偏偏就是走不了,依然在那里乱砍乱杀——日本古代的史书大多是演义与传奇,吹嘘多于写实。偏偏咱们的小毛头玩了几个什么“野望”之类的游戏后,鼓着眼睛:XXXX真的很猛,你说谁谁谁打得过他不呢?真叫抄书者郁闷。
足利尊氏听闻弟弟这边吃紧,急急派六千兵前来救助。又经过一番撕杀,还剩下的七十多名楠木军退回战场上的一处民居内防守,好让楠木正成有个自杀的机会。
楠木正成脱下了身上的盔甲,数了数,身上居然有十一处疮伤。数完了,他问弟弟正季:“今日送死九泉,吾子欲何所托魂?”正季大笑道:“愿七生人间,以灭贼徒!”正成一挑大姆指:“兄弟,好样的,来世咱们还做兄弟!”
手下人心里嘀咕:两位爷,你们就别聊了,还是赶紧上路吧,我们还要赶着投胎呢。
楠木兄弟没有选择剖腹,而是“交刺而死”。楠木党余下的数十人全部以身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