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分裂(四)
在双方紧张的备战中,新田氏与足利氏都向朝廷打来报告,互相指责对方有叛意,为取得朝廷的授权,自己好师出有名,许多陈事芝麻账都被翻了出来,扔在对方的脸上。足利尊氏对责新田义贞参加革命动机不纯,压根不是为了效忠主上,只不过是不肯交租而杀了镰仓使者,又听说自己在京都打了胜仗才起的兵,起兵后又“三战不胜”,在千寿丸(足利尊氏的儿子)加入后,形势才为之而改变,这功劳应该算在我足利氏的头上才对。
新田义贞的奏疏一条一条的回驳了足利义尊:想当年,足利氏五月七日攻六波罗,我五月八日起兵,一日时间远在关东的我如何知道六波罗打赢了仗?我攻克镰仓是五月二十二日,千寿丸入镰仓是六月三日,身边不过百余兵,我如何得“赖幼弱者,得立功效”呢?新田义贞还一一罗列了足利尊氏八大罪状,“八柱将倾,恐噬脐莫及矣。彼方欲逞悖逆,故先力排忠义。伏请,乾临明照,下诏讨尊氏、直义以下逆党。”
两份截然不同的奏疏摆在后醍醐天皇的案上,道理高下立见。足利尊氏的理由基本上是胡搅蛮缠,新田义贞虽然上纲上线,拿着放大镜看问题,却也算得上有理有据,说服力十足。
实际上,足利尊氏这场官司没打就已经肯定是输了:因为后醍醐天皇不授其征夷大将军之职不辞而别,确属无礼;打完仗之后,不听诏回京,反意已昭;向南海西海诸国,发“促兵书”,那已经是公然造反了;加上从多方渠道传来的消息证实,护良亲王已死在足利直义的手里。单凭这三点,足利氏就已经是“罪在不赦”了。足利尊氏巧舌如簧,文过饰非,徒招笑柄而已。
建武二年十一月初,朝廷下达了对足利尊氏的追讨诏,随即组成了追讨军。追讨军以新任的东国管领尊良亲王为首,新田义贞为大将军节度使,统主力六万七千人从东海道出南;忠房亲王与藤原实世七千兵马,从东山道进,以为疑兵。新田义贞为了鼓舞士气,还效仿当年平正盛讨源义亲的故事,令船田义昌跑到足利尊氏家的大门口,“三喊放二镝矢,斫门柱而后行”。他也不想想,这是人家向自家老先辈示威的举动,他能学吗?
当大军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三条河原时,一阵怪风吹过,天皇所赐的军旗被吹掉在地上。这给新田军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带来了阴影:亲,这回不会去了就回不来了吧?
仗还没打起来,足利尊氏这边装熊了,说咱们源氏从承久之乱以来,一直被北条氏压制着,如今自己位列二品,应该感谢朝廷、感谢天皇,自己“不敢弯弓向王师矣”,还是当家出和尚吧,是打是降,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他抽身就走,“遁入建长寺”,果真当和尚去了,丢下一群下巴都合不拢的将军们。
在义理上不占上风、自己也没有绝对的独裁权、手下诸将各有算盘、亦不想背负发动战争负责的足利尊氏肯定不会是因为感恩载德而不敢向王师动手,已经反过一趟的他亦不会因为再反一次而有什么思想上的压力,至于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鬼才知道!
足利直义合起了下巴,扭了扭脖子,作出了打的决定。
十一月二十五日,新田义贞的部队与足利军高师直部在矢引川发生了前哨战。新田义贞以弓箭手诱敌渡河,趁敌半渡之际发动进攻,“杀伤过当”。其后,宇都宫公纲,尾张昌能等将尾随足利溃军,在鹭坂再次击败敌人。
新田军趁胜挺进至骏河,在手越河原一战,又击败了足利直义的二万主力部队,进入伊豆府。
新田军连战连捷,墙头草们纷纷倒向了朝廷一边,足利尊义的幕府还没诞生就有胎死于腹中的危险。
然而,打下了伊豆国府的新田军却意外的停了下来,在那里逗数日。据说是因为要等东山道方向忠房亲王的偏师,然而东山道的北方军不过只有七千人马而已,新田义贞没有什么理由指望这些人马来担当进攻的主力吧。有人猜是尊良亲王不堪劳顿,所以停了下来休息,这倒是有可能的。
足利直义败退回镰仓,没招了,去请老哥出来主持全面工作。
足利尊氏却是个敬业的好演员,任弟弟怎么求,总是认为戏份不足,愣是不肯出山。
上杉重能急中生智,跟足利直义伪造了一份后醍醐天皇发给各道的纶旨,上曰:“尊氏兄弟,难投身桑门,遯踪山林。所在穷讨,严加捉搦,以正朝宪。勿令逋逃。”等等云云,然后复印了几十份,说是手越河时从敌军身上搜出来的传单:朝廷现在是如此的态度,你就甭以为遁入空门就可以逃得了了,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