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蒙古袭来(五)
从忻都等人的行动来看,其目的也不似是为了占领日本。
蒙元军于十月三日出行,两天内到达对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十四日才再次行动占领壹岐,此后不直接登陆,又一直向南,用庞大的舰队去跟松浦氏的海上武士团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白白浪费了好几日时间。
军事行动,贵在神速,可忻都等人的行动迹近于游山玩水。纵然是受气候影响,其行动也多少显得漫不经心,杂乱无章。如果有心突破日本内陆,不应给敌方那么从容集结兵力的时间才对,在对马呆的五六天、追击松浦氏的游击队的时间是完全可以省下来的。
渡海作战,粮草是决定因素之一,只有深入内陆,才有可能补充粮草,实现以战养战的目的。在消灭日军水师后,蒙元军并不在日军防守薄弱的肥前登陆,反而跑到日军重兵猬集的博多一线同样说明蒙元军并不想深入日本的内陆。
当然,蒙元军非要跑去啃硬骨头,也可以解释为他们希望一战解决九州方面日军的主力,彻底解决九州问题,然后从容对付镰仓从各地调集来的援军,免得陷入与日军胶着对峙的状态,被各处的援军所包围,这同样也是速战速决的做法。
但是,这种打法,是基于指挥官对自己部队力的战斗力有信心才能下的决定。从忻都小胜后把部队撤回船上来看,忻都对自己指挥下的这一堆杂牌子队伍并没有什么信心。何况真要速战速决,为啥一开始就拖拖拉拉呢?
文永之役后,忽必烈并没有处罚相关人员,忻都、金方庆等人还在第二次征日之战中作为演员出场。如果忽必烈的命令是“征服那个不听话的蕞尔小国”的话,那么忻都等人没有完成任务,是绝对的失败者。就算有客观原因,忽必烈不太可能还把败军之将作为场上主力使用的。
此外,在战争结束后一年,忽必烈再次派人与日本交涉,要求“通好”(北条时宗想都没想,就把来使给杀了)。如果头一年的战争忽必烈的目的是征服日本,又抑或蒙元方面认为自己在头一年的战争是失败了,那么忽必烈此举是很老脸皮的:昔日和平谈判还谈不妥哩,如今打了败仗还有什么脸面来要求“通好”?
毕竟,在战争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更加是拿不到了。
抄书者认为,忽必烈的脸皮应当没那么厚才是的。以他看来,必定是头一年把日本人打疼了,领教了上国的厉害了,肌肉露得位了。日本人经过深思熟虑,也应该考虑一下后果了吧。
由上种种,抄书者认为,忽必烈下达给祈都的命令应该是相机行事,给日本人有生力量给予沉重打击,“给日本来一个下马威”才是。这样既能解释得通蒙元军跑位漂忽的举动,也能解释蒙元军的突然撤退。蒙元军攻克对马、壹岐,扫荡松浦党,其目前是教训日方,大概是感觉这样的打击还不足以让日方疼彻心扉,这样的战果无法向领导交差,才在博多登陆,给日军的重兵集团一个打击。
据说二十日夜,在全军撤回船上之后,蒙元军的高层曾因战留问题发生激烈的争吵。金方庆认为,我军已经攻破了敌人的防线,如果来“孟明焚舟,淮阴背水”之计,那么“人自为战”,必定能够击破敌人的最后防线。
金方庆的方案看似可行,却缺乏对下一步战略的考虑。攻下水城,元军未必有这个能力。太宰府的水城是以十数米高的大坝围成防御工事,大坝外围还有数米至十数米宽度不等的水濠,在野战以集团进攻击败三三两两的数十至数百人的抵抗是一回事,攻击有巩固工事,集团防守的城池又是另一回事。日军猬守城池内,兵力分散、指挥不便、战术缺陷等弱点已经不再那么明显;蒙元军快速冲击的战术优势又完全发挥不上来,加之元军可能没有带有回回炮等重型的攻城设备,要拿下水城,绝非易事。
姑且认定元军能拿下水城,今后的又如何发展呢?真的烧掉舟船,深入内陆,征服日本?这玩笑开大了,那是纯粹的自杀行为。四面八方赶来的镰仓军队连围都围死你了,还用打什么仗呢。
既然水城不一定攻得下,就算攻下了还照样撤回国内,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冒着被敌方援军包围的危险强行攻打水城呢?主帅忻都大概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否决了金方庆的意见,认为应该班师——这既说明了蒙元统帅的战略目的,也很好地解释了元军为什么要撤回船上的问题:如果忽必烈下达给祈都的命令是拿下日本的话,那么忻都岂敢在九州还没拿下的前提下岂敢擅自做出撤军的决定?上级的战略要求已经达到了,日本人已经受到教训了,此时不撤,还等何时?等敌人援军从各处赶来把自己包围吗?
由此,抄书者猜测,十月二十晚两军收兵之后,忻都认为已经达到了打击日军的战略目的,下令元军撤回到船上,准备起航回国,主张继续打下去的金方庆等将领与之发生争执。最后忻都拍板:不玩了,回国。
于是,全军便起航回国,给日军留下一个空荡荡海湾。
至于神风之有与无,抄书者不好作定论。抄书者认为,如果有神风,应该是返航的途中发生的,元军不至于着急得顶着暴风雨出海。且无论是否发生,或者何时发生,“神风”都不应该是元军回撤的决定性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