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源平合战(三)
源义仲还有名叫源仲家的哥哥,在大屠杀中也逃出了生天,被源赖政收为养子,在以仁亲王反平氏失败时,于宇治川一战中阵亡。平氏的情报网侦知这位爷亦是源家的后人,是不安定的因素,故命中原兼远“缚送义仲”。
中原兼远对养子不离不弃,假装向平氏效忠,一点给源义仲塞上个包袱:你赶紧走吧,不然,平家的人一来,我们也保不住你。
事已至此,源义仲即使想不反也不可得,加上他本来就不是安守本份的人,时时有“为宗党复雠之志”,当下召集自己的朋友今井兼平、樋口兼光,根井行亲、楯亲忠(木曾四大天王)等人到处粘贴招工启事,欢迎四方有志之士加入他们的造反团伙。
于是,“下野足利、甲斐武田、上野那和等皆来附”。才几天时间,以源义仲为核心的一个全新的造反公司就这么挂牌成立了。
他的公司不愧是进攻型,有活力的年轻公司,就在源赖朝在石桥山大败,实施战略大转移之际,源义仲做成了公司开业后的第一笔生意:迎击平军笠原赖直部。战斗中,平氏的军队进行了一次富士川之战的预演,不战而退,源义仲没有取得什么战果,毕竟也算是取得个开门红。
平清盛此时正将朝廷迁到福原,在那里搞新京的建设,腾不手来对付两处敌人,源赖朝力量比较强,符合出头鸟的条件,于是偶像派明星平维盛盛装亮相,却在富士川被鸟吓跑,逃回京城。
平清盛又气又急,召平维盛和藤原忠清来开会。这两位败军之将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会议,连会场的门都没敢瞄一眼,再次使出了富士川的成名战技——开溜。
承治四年(一一八零年)十一月底,不得以之下,平清盛带着王族公卿们返回京都。园城寺、兴福寺一瞧,还乡团回来了,老大的不乐意。他们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的是公卿与王族,对清盛却是不欢迎的,加上平维盛在富士川吃的败仗实是不象样,给和尚们在大和奈良的豪强们感觉所谓天下无敌的平氏武士团也不过如此,佛爷的那把刀看样儿比平家的刀还要快些,于是也有样学样的开造反公司,以奈良为总公司所在地。
这些佛爷脑子可能不怎么清醒:人家源赖朝、源义仲的公司开在关东,离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平氏的跨国公司远,进退挪腾有空间,平氏在那里的资金不足,没办法一口把他们吃掉;可是奈良这地儿人家是设有分公司的,离总部也近得很,资金调集很方便,在这里开公司,不亏得血本无归就怪了。
事实的发展果然如此,被关东两源打得一肚子气的平清盛愤怒地找来平重衡(清盛第五子):那些和尚不念佛,净造反,你给我带上大军,把奈良给咱踹平!
光头毕竟比有头发的好砍,和尚们也没有鸟儿帮忙,平氏终于在佛爷的头上取得了久违的胜利的快感,平重衡“烧二寺,斩首三十余级,焚死者百余人”,连当年圣武天皇穷费许多人力物力与黄金塑造的毗卢舍那大佛像都烧成了灰。佛祖自身难保,信徒肯定是顾不上了。
承治四年就在各国烽火遍地,平清盛奋力扑火中渡过了。为了改改自己的运气,平清盛把次年(一公元一一八一年)的年号改为养和。平清盛已经认识到自己跑出来当天下人的靶子的味道不好受,开始后悔了自己当年幽禁后白河法皇的举动。
然而,高仓天皇既不养也不和,夹在老爸和岳父之间的味儿不好受,新年还没过完,就赶趟去见了列祖列宗。
平清盛没有办法,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拎着几包点心去给后白河法皇拜年,请他重新出山设院立厅,以安抚人心,平靖局面;同时以子宗盛为将,准备对源赖朝的第二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他当然没想到,自己的大限就在两个月之后。
平清盛死后,后白河法皇以为自己可以当一回家作一回主,“欲宥赖朝等”。
新接任的家督平宗盛板着脸:我家老爷子刚咽气,你后白河法皇就翘起尾巴来了?你倒是想得美!其实,对后白河法皇来说,两家停战,不仅能天下太平,他还可以借源氏的力量来制衡平家,从而有可能夺回权力。对平宗盛来说,一来他不能容忍有人能跟他家分庭抗衡;二来,他认为平源两氏结怨已深,一山不容两虎,所以他不相信源赖朝“源平两氏相并,奉仕如往日”的承诺,必定要除之而后快。
看样儿,平源两家的恩怨,只能用拳头来解决了。
就在高仓天皇咽气的时候,源行家(当年以仁亲王派往关东送信的那位)在大过年的时候也不安生,带着几千人马途尾张入美浓,在美浓的板仓扎营,成为了离京都最近的一支反平的部队,京城震惊。
三月,平氏新编成的大军在平重衡的带领下,与源行家在洲股川一线交战。
源赖朝弟弟义圆和尚的源氏军在激战。源赖朝深知,源行家这一小股人马远离根据地,孤军深入,气势盛是盛了,却很难讨到什么好处。他对源行家的冒进战略固然不满,却不能见死不抢救,便派其弟义圆和尚前来增援。
平重衡打和尚经验老到,见义圆加入战团,倒也不发怵,反倒越打越顺手,一战击毙了义圆。源行家仅以身免,连儿子行赖都陷入敌手。
顺便说一下,这一仗平维盛也在军中担任叔叔的帮手,且在追击源行家中表现不错,也算是证明了自己是平氏的后代,并不是那么怕死脓包——世事并非黑即白,行家也有掉进坑里的时候,草包也照样有用武之地,单凭一个事件来评价某人如何如何并非公正持重之道。
洲股川大战的同时,源赖朝的叔叔源义广从其后翼常陆出发,诱降了足利忠纲,统三万军队进入下野。源赖朝无奈,只得把平重衡放在一边,仅令和田义盛到远江支援安田义定,采取守势,先腾手来打掉这把从背后插过来的钢刀。
源义广说降说上瘾了,找上了源赖朝的手下小山朝政:足利忠纲都降了,你还等啥呢?一起过来吃香喝辣的吧?
小山朝政回答道:我早有此意,您过来吧,我这献城投降。
源义广进至野木宫,小山朝政却没有献城,反而与赶来的源赖朝两军夹击,将源义广打得大败。源义广在常陆没办法开展业务,只好跑信浓投源义仲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源赖朝的战略思想已基本形成:他并不急于跟平氏争夺天下的势力,只希望稳扎稳打,消灭各小股势力——不管这些势力是那家的,只想不是自己的都要吞掉——壮大自己的实力,待时机成熟,再与当权者争天下。由此可见,他参加革命的目的压根不是维护王族的统治,也不是报仇雪恨那么低档次的理由,而是为了自己的权力。
既然源赖朝不愿意做出头的那只鸟,似乎满足于自己在关东数国的割据,又曾表达过与平氏和谐相处的意愿,平氏的打击重点遂由赖朝身上移到了源义仲身上。平宗盛不蠢,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同时打赢两场战争,源赖朝的安分守己,正是他实施逐个击破战略的极好时机。
因此,在今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战争,主要是在平氏与源义仲之间进行。
这一年六月,越后的城长茂统越后、出羽兵六万征信浓。
城长茂是平维茂的后代,他们家族世居越后国,是当地的土地主之一,又由于祖先们曾多次出任秋田城介,故以“城”为氏。
据说城长茂“身长七尺,容貌雄伟”,端是一副高帅富的模样——这倒还是其次,他的扯牛皮的本事比他的容貌更雄伟。合战开始后,牛气哄哄的他声称:“来灭掉甲斐、信浓的那一档子人,单靠我自家的兵就够了,不要劳烦别人啦。”
怕人家说自己说到做不到,这回他真的兑现诺言来了。
不怪人家吹牛皮,人家家里资金就是充足。城长茂一出手就投入六万大军,分三路进攻信浓:一路攻击筑摩越,一路攻击殖田越,他自己则亲领主力四万人,黑压压地沿着千曲川趋向依田城而来——这是两翼包括,中间突破的节奏啊。
源义仲新公司开张大半年时间,公司规模还不是很大,又有部队兵力被调致上野,身边只有几千士兵,还不想迎接那么大的客户,便想先退出依田城再说。
木曾四大天王之首的今井平兼说:“依田城是信浓北端的闸口,如果就这么放弃了城池,敌人便象洪水一般冲刷过信浓,只怕到时候我们没有办法再重新组织得起有效的防御啊。”
源义仲想,想,事实上也是这理儿,现在要做下这笔生意确实有些困难。但是,若是放弃这里,只怕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遂一咬牙:顶硬上吧,鬼叫你穷哩!既然本钱不足,那么好好扒拉一下手中的兵力,看看如何临场发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