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源平氏的沉浮(十五)
后白河法皇在痛骂了平清盛一顿之后,神轻气爽了许多,却又对那伸手可及的一千两砂金心痛了起来。他想出个东墙损西墙补的好主意:趁平重盛、平盛子(平清盛)先后去世之机,他老哥一声招呼不打,就把他们的庄园和知行国全部收归国有(平重盛是丹后、越前两国的知行国主)——当然是进了后白河他老人家的口袋了。
法皇一边乐呵呵地盘算着自己到底能增加多少收益,一边想象平清盛狼狈的样子:受了那么多年的气,现在终于可以小小地给你个老小子一支暗箭了。知行国为朝廷所授,说不给你就不给你,看你能拿咱怎么样?
平清盛倒也干脆:你不给,我还不能自己来拿么?你不给我面子,我为啥要你面子?
同年十一月二十,他“率兵干数千骑,至自福原”,把后白法皇囚禁于鸟羽殿,开除并流放了法皇的近臣三十九人。后白河法皇拆来拆去,墙没补好,连自己的房子都被平清盛一脚踹塌了,从此沦落成了彻头彻尾的窗边族。
事毕后,平清盛派人去告诉高仓天皇:“你老爸我已经帮你处理好啦,从今而后,你就放手的干吧,我坚决拥护你。”
史书对高仓天皇的评价是:贤明仁孝,愠不形色,宽惠为政——在牛皮哄哄和习惯于歌功颂德的史书里,这样的评价,等于说他的平庸。尤其是在这个天下大乱,盗贼蜂涌,武士横行的时代里,更加证明他的无能。
平清盛本是狼的血统,越来越看不顺眼绵羊型的高仓天皇。他已经老了,天年无已,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处孙上台,把平氏摄政的地位最终敲定下来,于是便发生了公元一一八零年高仓天皇逊位于年仅言仁亲王(安德天皇)的事。
连续发生的后白河法皇被囚禁和高仓天皇的“被迫”退位两件大事,引起了朝野舆论的极大反弹。无论后白河法皇是天狗也罢,只会玩乐的游乐王子也罢,他都是“上”,平清盛犯上的举动是公卿们所不能容忍的。平清盛所为,也以身作则地向武士们道出了那么一个道理:只要符合自己的利益,犯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伙儿只要不怕掉脑袋,大可效而仿之便是了。
上下秩序的打破,对等级森严的极权社会来说,是致命的。任何人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扯起旗子来干一票,国家必将陷入混乱之中不可收拾。
于是,平安时代到了这个年代已经不再平安了,每一个武士家族都渴望争夺自家的荣耀、地位与经济利益,并不惜为此被砍掉脑袋和砍掉别人的脑袋。精明了一世的平清盛大概是老糊涂了,硬生生地撤掉了自己的挡箭牌,解恨固然是解恨了,结果将自己暴露于天下人的枪口之下,安能不败?
平清盛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会引出那么大的麻烦。可木已成舟,他就算是懊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振奋精神,以牙还牙,以武制武:既然你不服,那就放马过来吧,咱平氏子孙个个英雄好汉,就不信不能杀出一条血路,剿平你们这群犯了红眼病的无名鼠辈!
首先发难的是以仁亲王与源赖政。以仁亲王是后白河法皇的第三子,长高仓天皇十岁,“素有英称”。据说后白河上皇曾欲以其他继承六条天皇之位,只因平滋子和平清盛作梗而罢。由于他与平氏没有关系,在法皇与平清盛一起渡蜜月期的时期,老爷子压根就没拿正眼看他。
尽管不受父亲见地,以仁亲王仍为父亲被囚而怒,在源赖政的劝说之下,决意起兵,反对平氏。
源赖政虽没有演过主角儿,在这之前也已经跑过许多龙套,领过不少便当,有过几段台词。平治之乱中,在六河原改投平氏之下后,他一直官运不通,作和歌自嘲。后被平清盛听闻,觉得这人水平不低,有培养的价值,便大笔一挥,将其提为从三位。这个位置,虽比不得平氏那么牛,也算是“不是人”是最是人的了,源赖政对此感恩涕,按说不应该反平氏才对的。
然而,问题正好出在“不是人”的问题上。
据说源赖政之子仲纲有良马名为木下,为平宗盛(清盛之子)看中。平宗盛遂伸手过来:迄那小子,大爷我看上你家的马,算你运气好,赶紧送过来吧!
源仲纲年少气盛,还没学会拍太子马屁:凭什么啊?
平宗盛大怒:凭什么?就凭咱是平家的人!不服是不是?不就一屁破马吗?很了不起?儿郎们,给咱打将上门去,把马抢过来!
平宗盛把马强夺过去还不算,还割掉马尾巴,在马脸上印了大大的“仲纲”二字,凡有客人来,必将“仲纲”牵出来牵出来示客笑乐,一天到晚“仲纲仲纲”地叫过个不停。
源赖政心中火起:“我还在世,平氏就敢如此的欺凌于我族;我若死了,吾辈子孙岂不成了你们平氏的鱼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源赖政鱼网一拼为良马,打那以后,源赖政便发誓跟平氏誓不两立,要斗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