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源平氏的沉浮(十一)
源义朝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顿时冒出一个词:“完了”, 他慢慢的扶着一处断墙坐了下来,成个人都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平清盛宣布了二条天皇在他处的消息,各路公卿大臣纷纷来到六波罗邸山呼万岁,跪拜叩头。原来叛党源师仲不失时机地把八咫鏡献上,一个草台的临时政府就这样匆匆组建完成。
二条天皇对新装修完的房子很是珍惜:前几天刚烧了三条殿,昨天又烧了二条殿,虽然说为了逃命迫不得以,那可是自己的固定资产啊。
心痛之余,他立即命令平清盛发动进攻,抢回京师,并要求平清盛将叛军先诱出大内里,再行歼灭,免得叛军在狗急跳墙把整个宫城都给烧了。
平清盛心想:“放不放火的主动权在叛军手上,我可做不了主。”当下只好答应勉力而为之,以平重盛(清盛子)、赖盛、教盛(清盛弟)为将,各统一路人马,分别进击阳明、待贤、郁芳门。
这时,藤原成亲已经把宿醉未醒、还抱着平清盛名薄作千秋大梦的藤原信赖揪了起来,把二条天皇和后白河上皇已经失踪了的消息告诉了他。惺忪中的藤原信赖不信:“怎么可能!我派藤原惟方、经宗亲自把守的,他们爷俩没长翅膀,飞不了。肯定蹲那茅坑里你们找不着罢了。”
藤原成亲铁青着脸,说:“就是这两人坏的大事,天皇是他们救走的!”
藤原信赖吓连昨天晚上灌的黄汤都变汗浆冒了出来,丢下了名薄,胡乱的蒙上衣服,三步两步的走了出来。
源义朝回过神来,立即召集所部兵马把守宫城各处。经过清点,手下还有二千多兵力,敌人兵力虽优,自己却占有地利之势,尚可一战,心下悄安。只是在藤原惟方等人背叛后,源义朝眼里的每个人都象脑后长了反骨似的,信任不得,特别是源赖政、源光基等人,大敌在前,恐生哗变,却又不好杀人。
正在踌踌之间,衣冠不整的藤原信赖找到了他。源义朝把昨夜的情况大略了说一下,并告诉信赖:平清盛的大军兵分三路向他们进攻。
藤原信赖虽知自己的大牌都丢光了,却不知平清盛来得很么快,“大惧失色,震战下阶,既坠于马,沙黏于面,血初于鼻”。
源义朝鄙夷的看了这位中看不中用的大臣一眼,抽出指挥刀,大喝道:“成败就在此时,诸儿郎愿与我与敌决一死战否?”众郎党齐声应喏,主将用命,士气大振。
叛军的部署是:源义朝本队守郁芳门,源光保、光基父子守阳明门,那砣肥肉本不堪用,但是现在叛军大将紧缺,加之别人可能会叛变,他老哥则是绝对不会叛的,忠诚度没问题,所以也只好让他守待贤门了。
此外,叛军还留下猛人源义平一队人马作为机动部队,负责接应各门。据《大日本史》所载,他手下仅有16人,分别是:鎌田政家、后藤实基、佐佐木秀义、波多野义通、三浦义澄、首藤俊通、斋藤实盛、冈部忠澄、猪股范纲、熊谷直实、平山季重、金子家忠、安达远基、平广常、关时员、片桐景重。
不出人们所料,战斗打响后,首先掉了链子的果然藤原信赖所把守的待贤门。这位老哥好象还在梦游,部队稀稀拉拉,在敌方进攻时还没有布好阵。平重盛利用这个机会,一下子突入了待贤门。藤原信赖立即作出一个英明的决定:逃!——他偌大一个体躯,在这危机关头,居然身轻如燕,挤过拥挤的人群,连滚带爬地逃入内里去了。
正在此时,源义平杀到。他的人马虽少,却一个个勇不可挡,直迎着数十倍于自己的敌军杀去。昔日王族公卿指点江山、吟词和歌、谈风论月的场所顿时变成了以命相博的战场,粗鲁的武士挥舞着兵器捉对撕杀,揉碎了樱花,打烂了屏风,捣毁了泊来的瓷器,撞坏了精细的门窗。吭骂声、怒喝声、兵器的碰撞声、惨叫声、呻*声不绝于耳。人们似乎发了疯,一脸鲜血,迈着沉重的步子,喘息着,追杀敌人;受伤的人,对对手刺来的刀剑不理不踩,用手中的兵器贯穿对方的身体,拼个同归于尽;垂死者,用尽自己最后一分力气扑向敌人,双手紧紧掐住对手的脖子。墙上鲜血迸射,地下残肢满地,一具具躯体轰然倒下,被血污染红了的眼睛无力的凝视着天空。或许武士们只有在垂死的时候,才感觉到原来天是这么的蓝,生命是这么的美好。
可惜他们已经不再拥有它了。
由于待贤门地形狭窄,平重盛的兵力虽然占了绝对的优势,却因部队展不开,反而被源义平的十几个人打得连连后退。源义平酣战之余还不忘记向平重盛挑衅:“你我是平源后代,何不来个单挑,一决高下?”
平重盛一笑置之,见讨不到什么好处,干脆撤兵了事。源义平大呼小叫的追了上来,一箭射倒了他的坐骑,幸得家下死命相救,才没有挑于马下——日本史书,对源平氏的描述,大多是源氏勇猛无比,锐不可挡;而平氏则是狡猾狡猾的,用计居多。到底历史的事实如此,还是后来源家掌握了大权,故意贬低平氏就不得而知了。
进攻郁芳门的是平清盛的弟弟平教盛,守方是源义朝的本队,前敌指挥则是源义朝年仅十三年二儿子源赖朝,由于经验不足,打得很是吃力。源义平见状,令人巩固待贤门的防线,自己带人转向郁芳门。平教盛见敌人来了援兵,遂指挥部队撤了。
源义朝见敌方是如此的脓包,原来尚有的一些畏惧之心一扫而空,命令手下,“空宫逐之”。
一直在六波罗邸按兵不动的平清盛听到自己两支前锋部队攻城失利,源义朝正领兵出宫四处追杀自己的手下,不惊反喜,披甲上马,准备应敌。不知是过于匆忙还是心情过于紧张,他老哥把个头盔戴反了,竟然也全然不觉。
手下跟他说:“老大,您的帽子戴得太有性格了吧?”
他哈哈大笑:“天皇老大还在咱家里呢,我怎么好拿后脑勺对着他?”
源义朝头脑一时发热冲出了大内里,试图一举击溃敌军,却发现敌军虽退却不乱,逐次连打边撤,完全不象败退,反倒是引诱自己远出防线的样子。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知道事情不对,急呼:“全军回撤,退回大内里!”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已经太迟了。在他出城那小半会功夫,一直相对比较平静的阳明门受到了平氏军队的猛烈进攻,守将源光保、光基父子据说事前已经跟平氏军队商量好了,略一抵挡,马上打开城门投降。平氏的军队呼呼啦啦地开进大内里,将里面为数不多的还忠于源义朝的人马驱逐出大内里,踢掉了源氏的白旗,插上平家的红旗,闭门固守。
源义朝一把推开从城来逃出来的藤原信赖,立即决定:“移师直趋六波罗邸,与平清盛决战!”
叛军在极度不利的情况下,一开始打得还相当不错,源义平一度攻破了六波罗邸的大门。平清盛扶正了头盔,怒喝道:“占尽了天时地利,还让贼人打破了大门,你们象个武士的样子吗?”,立即组织部队,稳扎稳打,将敌军挤了出去。
苦战了差不多一天之后,源氏武士们虽然骁勇,毕竟不是铁打的,已成强弓之末。平清盛在占尽优势之下,却也不着急,只是形成铜墙铁壁的步步进迫,让源义平无法发挥小集团骑兵突击的优势。叛军在平清盛的部队步步进迫之下连连后退,眼看就要陷入溃乱局面。
源义朝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下令部队交替掩护,撤出战场。
老谋深算的平清盛见敌人有动摇之象,立即下令:全面出击,死缠滥打,坚决不让敌人平安撤出!
战场上顿时号角四起,鼓声齐鸣,一支又一支的部队投入撕杀中。骑兵们乘着战马快速冲向敌阵,冲破长枪手组成的防线,践踏着人的躯体,砍杀着四下奔散的敌人。时不时的有战马被刺倒,身披沉重盔甲的骑士还没爬得起来,就被四周的人围拢剑刺刀劈。当人们散去的时候,草地上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残缺不全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