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源平氏的沉浮（七）

白河法皇与鸟羽法皇统治时期，原先地方的统治机构国衙对地方的管理功能逐渐丧失。即使国司在地方上还能实施统治，那也是通过国司本人作为武家的力量或者利用武家的力量而实现的。由上而下的中央集权体系遭到了破坏，法皇、天皇院厅的近臣、武家之间形成彼此依存和彼此斗争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完全脱离了平安时期初期建立的游戏规则。庄园之间的土地占有关系、边界的划分和各种纠纷等等慢慢的通过武士领主们的刀剑拳头而不是国家行政机关去解决，大小的武士领主们分块的占据了各地区的地盘。中央集权制走向没落，武士领主割据浮出水面，全新的社会格局即将形成，平安时代已经走到了倒计时。

当然，倒计时的终点还是几十年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咱们还是先得来看看崇德上皇与后白河天皇的斗法吧。

鸟羽法皇死后，心里五味杂陈的崇德上皇还是依礼想上去吊唁，却被源雅方挡了架：您老请回吧。这是天皇的命令，您也别为难咱们这些当小的了。

后白河天皇听闻崇德天皇怒气冲冲的走时抛下一句话：“你好样的，咱等着瞧！”，便马上拿出美福门院转给转给他的那张名单，传令源义朝、足利义康等人加强警戒，并令人没收藤原忠实与赖长父子的庄院。

这一下子把崇德上皇、藤原赖长都彻底地激怒了，他们立即向忠于自己的武士们发出指令：进京！

后白河天皇火烧火燎地告诉平基盛、源季实等人：把守各地关口要道，崇德上皇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来！

平基盛哭笑不得：我手上就那么几个人，做成网，只怕连鲸鱼也网不住吧？

就这样，除了源亲治等少部份人马傻呼呼地撞到平基盛等人的手上外，藤原教长、平家弘、源成雅、平忠正等人带着他们的手下共一千多人平安地到达了崇德上皇的居所，白河宫。

叛军的主将源为义这几天来一直心神不宁，左眼皮跳完右眼皮跳，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却架不住藤原教长的死缠滥打，最后赶到，撑起了他的帅旗。他的大部分儿子都跟着他投了崇德上皇的一派，包括因为自己的生猛而使父亲丢掉了官职所以跑过来认罪的源为朝。

源义朝例外，他早就带着自己的儿子们投到后白河天皇那一边去了。

崇德上皇见那么多人来捧自己的场，精神大振，亲自拇指这些失败的人和失意的人凑在一起，召开第一次前敌总指挥会议。

上皇当天皇那会儿虽然无权管事，对年仅十九岁的源为朝在九州的光荣事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便问计于他。源为朝认为：“先则制人，后则制于人。臣请，今夜，急诣北阙，奉迎銮舆。令祝融氏祝兵威，孰敢御之。”——他的意见是速战速决，攻敌于未发之际（不备是不可能，他们一伙子人源源不断的聚集到京城，全京城人都告诉一场大战迫在眉睫，能跑的都跑光了）打乱敌方部署才有机会，守在白河宫里等着挨打只能是死路一条。敌人中可称道者不过其兄长义朝而已，同样也不是他镇西八郎对手，如此一来，胜面甚大。

军师大人藤原赖长连连摇头：咱们才这么千把人，还是“且待外援”吧。而且，象夜袭这种打法，既不文明也不礼貌，你们乡下武士们自家这么打打也就算了；现在是给上皇打仗，怎么还能能用你们那种猴子偷桃的龌龊招数呢？

这位日本宋襄公确实有外援，那是兴福寺和尚信实的僧兵。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增一援兵，敌方可能增十人。对无论从兵力上还是从义理上都不占上风的上皇一方来说，打起持久战来，胜算基本上为零，只有豁出去拼一把，趁敌方没有组织好的时候打乱敌方阵脚，打杀或者擒获敌方首脑才有那么一点机会，什么狗屁义战更是扯淡，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头放在砧板上让别来来砍。所谓空谈误事，就是此等文人也。

源为朝立即表示反对，说自己的老哥就在敌方阵营中，自己不攻他，他也会来攻自己，不应该在这里死守被动挨打。

源为朝拳头虽大，嘴巴才不如藤原赖长厉害，一番舌战下来，“且待外援”者得胜。源为朝长叹一声：“鸾凤虽有美仪，安知击攫之事?”——你老哥虽然长得帅，一面正义凛然相，但又怎么知道征战的事呢？

在叛党召开会议的同时，后白河天皇亦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向美福院门报告此事。双人召集平清盛等人守护禁内，传来藤原忠通、实能、信西等人共商大计，鸟羽法皇遗诏十武士和他们的手下全部被动员起来，聚集在东三条殿，与叛党隔贺茂川相望。

尽管后世对后白河天皇的评价不高，鸟羽法皇也看不起这个只会玩乐的儿子，但在性命和权力交关之际，他还是表现出高上皇崇德不止一层楼的统帅能力和决断能力。他全幅武装，佩带剑印，与藤原忠通、信西等人商量对策。

然而这群公卿平时饱食终日，从来没有面临到如此艰险的局面，不免得有些慌乱，会开了老半天，总是议而不决。源义朝等得烦燥，只是不停催促。

后白河天皇知道这么议下去不是办法，见源义朝在门口探头探脑，遂招他过来：你看，应该如何？

源义朝与他弟弟的战略出其的一致：趁敌人兵力尚未合流之前，夜袭！

后白河天皇略一沉吟，马上拍板断决：采取源义朝的方案，任源义朝为大将，并许以源义明升殿的资格。

信西那档子人打仗不行，使绊子的功夫倒是不错：天皇啊，让源义朝升殿不符合朝廷的规矩吧？

后白河天皇一白信西：你个猪头，让你们想办法你们想不出来。现在人家愿意给咱卖命，这个虚名还不愿给人家吗？你这领导咱当的？脑子进水了吧？

源义朝大喜，把自己的马鞭绑在宫门陛下停车之处，以证明自己得了升殿的资格，与诸武士们整顿兵马，准备杀向河北。

在一片混乱中，七月初十的夜晚悄悄地过去了。

十一日拂晓时分，正在人最渴睡的时候，杀声大起。源义朝、平清盛等人各统兵数百，从各个方向包围了白河宫，发动了源为朝意料中的“奇袭”。

平清盛首次亮相，却碰上最为硬骨头的源为朝。源为朝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使出了一招一箭双雕，射杀射伤平清盛的郎党伊藤忠清、忠直（一说，“伊藤六兄弟，争先而进。为朝射之，皆死”），吓得平清盛不敢上前掠敌，只得叫来源义朝：你们兄弟的事儿，还是你们解决吧。

源义朝也实在不愿跟弟弟对场，只派出手下镰田政家前去迎敌。

镰田政家先声夺人，一箭射中了源为朝的头缨。源为朝大怒，喝道：“与其为你浪费一枚箭，还不如赤手空拳活捉你方解我恨。”说完带着自己从九州带回的藤家季等二十八骑直冲敌阵，把镰田政家的部队杀得个七零八落。

源义朝见自己再躲在后面也不是办法，终于带着二百人马攻了上来：“我奉天皇之命，前来平叛，前面那小子到底是何人，如此冥顽不灵，为什么不缴械投降？”

源为朝一瞧，呵，这老兄当作不认识我了了，便回敬道：“我奉上皇的院宣驻兵在此，你又来搞什么飞机啊？莫不成要造反作乱么？”

兄弟俩都各拿着一张领导的指示，自己倒也压不倒他，源义朝很是郁闷，想想又喊话道：“我是你兄长，你向我放箭，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你倒摆起大哥的架子来了，源为朝冷冷的反唇相讥道：“你跟父亲大人开战这又怎么说呢？”

源义朝见嘴巴占不了上风，顿时气馁了，当下闭上嘴，狠命指挥来攻。源为朝也不慌乱，指挥兵马，战退有据。

混战中，源为朝一箭射中源义朝的头盔。源义朝八婆的毛病又犯了：“我说小弟啊，你还嫩着呢，连箭都射不准，不是向老妈学的箭术吧？”。

源为朝听毕大怒，箭上弦，弓满月，一放手，那一箭如流星般直奔源义朝心口而来。眼见源义朝就要死于非命，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下深巢清国纵身跃到源义朝的身上，给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源义朝冷出一身冷汗，赶紧在嘴巴上蒙了一层胶布，再也不敢说话废话了。

在源为朝等人的顽强抗击下，占有优势的天皇军久久没能拿下白河宫，上皇军也没有打出包围圈的力量。源义朝眼见天色逐渐放亮，敌方传说中的“吉野十津河僧兵”随时都有可能赶到，便向天皇报告：要速下白河宫，只有采用火攻，但火攻可能波及法胜寺，请天皇示下如何定夺。

后白河天皇果断下令：烧！烧坏了佛寺，以后再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