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院政政治(五)
尽管如此,局面仍然未能打开。金泽栅下尸山血海,多国部队未能前进一步。
这时,吉彦秀武向源义家进言道:“金泽栅工事坚固,防守严密,死拼硬攻只会白白折损兵力,待到已军师老,敌方挥师反击,胜负实在难料。敌人作为防御方,内线作战,依仗工事抵抗,兵力的集结、调动方便,对我方亦极为不利。所以,再这么打下去,是不行的!”
源义家瘫坐在椅子上,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你若是没有建设性的意见,就甭废话啦!”
吉彦秀武急道:“敌人固有百般优势,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的粮草只有栅内那些,吃一石少一石;我方虽有种种不利,但兵力占优,且在外围,粮道即使不甚畅通,在给养的筹措方面远比守军方便。何不如以自之长攻敌之短,作长期围困的准备呢?守军粮食一尽,金泽栅自当不战而下!”——吉彦秀武这厮自打被清原真衡痛打过一场之后,开始变得识时务了,铁心要把清原氏的台子拆个精光才安心。
于是,日本历史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后勤战找响了。
激战了月余的金泽栅突然平静了下来,除了少数警戒部队外,多国部队都退回到自己营盘内睡大觉。被鲜血浸透和人马践踏得几乎成了荒原的草地上,几朵零零落落的小花在晚秋夕阳的照耀下,仍然顽强的吐绽着花蕊。曾经剑拔弩、,生死血战的双方隔着这一片草地相安无事的对峙,你晾你的衣服,我修我的城池。残酷的战斗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大伙儿不过是跑来这里露个营啥的。
清原家衡先是郁闷,因为不知道敌方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后是高兴,他认为可怕的寒冬又准备来了,源义家是在做打道回府的准备;最后是惊谎——栅的粮食越来越少,敌方又不撤围,再这么僵持下去,只怕仗还没开打,自己的人都全部饿死光了。
为了激怒源义家来攻,他让自己乳母的儿子千任拿着个大喇叭站在城头上向多国部队实施宣传战,把源义家跟他老爸当年如何狼狈逃命,如何提着点心向清原武则求救,如何的卑躬屈膝;清原氏是如何对他们源家恩厚如山,在征讨安倍氏是如何的为其出力等等一条一条添油加醋的骂了出来;骂完之后又开始骂他们源氏的十八代祖宗,还说源义家三岁就偷看女人洗澡,四岁就逼女人偷看你洗澡等等等等。
千任骂了好几天,连嗓子都骂破了,喉宝啥的吃了好几车。对面半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对面的老哥们都集体耳聋了。
源义家其实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为此,他愤怒地对手下下令:日后有谁抓到对面的那个广播员,自己重重有赏,他要把那小子的牙齿一根一根的全部拔光!
然而,他仍然按捺住怒气,继续执行他的长期围困政策。
金泽栅内的粮草很快就见底了,栅内的人开始把树皮、草根当正餐来吃——从源义家进军,到城破全过程也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本乡本土的守军居然窘迫到把粮食都吃光的局面;作为防守方主将的清原家衡,竟然没有储备足够的粮草,不能不说是个极大的失策。若是他多看几本中国战国时期的历史书,知道田单在即墨的故事,大概也不会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了吧?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栅内能吃的东西越越来越少,连树皮草根也成为抢手物资,被奸商们哄炒得价格飞涨。要是咱能倒腾上两桶地沟油或者几包毒大米进去,大概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可是,饶是清原家衡看穿了秋水,也看不到一个走私贩子来做生意——多国联军把这城围得象铁桶一样,外面人进不来,里面人的出不去。有哪位不要命的老兄,敢穿过那群专门杀人放火的老兄的地盘来跟他们做生意呢?
考虑再三后,清原家衡终于象某挨踢公司的马老总一样,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把栅内的老幼妇人等非战斗人员放出城外,自谋出路,派人向源义家请降,为前几天播音员播放错误消息向他道歉,向他保证要严惩发布错误消息、散布谣言的相关责任人等等。
多国部队的日子也不见得比栅内的日子好过,他们的粮食已基本告竭,军中甚至出现以战死者尸体为食的事件。唯一的优势,在于树皮草根的供应来源还是相对足而已。有些比较穷的武士们已经混不下去了,开始为自己的出路作打算,准备腿底抹油,士兵们“皆顾念妻子,至窃脱衣甲,却戎马,遣之国府,俾妻孥鬻以为归京之资。”——仗打到这个时候,不再是谁比谁战略战术高明,不是比谁弓马娴熟,不是比谁武艺高强,而是比谁的意志更强,谁比谁更能支撑得时间更长了。
尽管如此,源义家还是回绝了清原氏的请降:咱要毕其功于一役,岂容得你清原家反反复复?何况仗打了那么长时间,死了那么多人,自己答应和谈撤军,怎么法安抚那些做着发财梦的手下们?如今的自己,已是势在骑虎,不分胜负,是下了台的了。
对于金泽栅里放出来的人,源义家有些犹豫: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这些人是放不得的。可人家毕竟都是些非战斗人员、老幼妇孺,大开杀戒的话,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为了这些许人,几十年来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就此东流,那也太不值了吧?
就在他踌蹰之际,吉彦秀武又跳了出来:那一张张的都是要吃饭的嘴啊!
源义家登时领悟,下令部队:将这些人全部赶回城栅里去!凡是在这里逗留的格杀勿论!
一时间,多国部队的营盘之前乱成一团,孩童的哭啼,女人惊叫声,老人吭骂声,武士们狂野的笑声,马蹄声交积成一片。
武士们一开始还忠实执行源义家驱赶的命令,只是恐吓与威胁而已。然而,在刀剑的挥来扬去中,第一个人惨呼着倒地下,对杀人根本没有负担武士们象闻到血腥的鲨鱼一般的发起狂来,刀刀见肉,剑剑出血,直接往人们的身上比划。
源义家也不制止,只是笑吟吟的看部下们暴行。
于是,驱赶变成一场大屠杀,原野变成了修罗场。人们惊呼往回跑,略有迟缓,立即横尸在地。随后下起的大雪一片一片的柔和地打着旋子飘了下来,掩没了一切的罪恶与暴孽。
义战?你才义战,你全家都义战!义不义是政客的传单而已,跟你老百姓又有什么相干!
栅中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父母、妻子被杀,却无能为力。战不成,和不能,逃无路,又悲又愤的守军们陷入绝望的境地。
在又一次求和无果,人肉开始端上了餐桌之后,清原家衡与清原武衡作出了第二个艰难的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不管死多少人,一定要逃出去。
十一月十四夜,在吞嗯下一顿人肉树皮炖杂烩后,清原家衡与武衡集结了尚能一战的所有人马,准备发动夜袭,集中攻其一点,能走出多少人就走多少人。
然而,他们的夜袭还没有发动,就已经被多国部队发现了——据说源义家这晚正睡得好好的,突然心中一悸,猛然翻身起来,说了一句“城破之时就在今日!”马上令随从藤原资道服侍他披甲上马,下令一把火烧掉自己的营帐,破釜沉舟,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