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他老哥死得早;更不幸的是,太子实仁亲王在一零八五年也也因病过世。于是,白河天皇在没有浪费半天脑汁的情况下,便得到了自己的血脉能传承皇位的机会。实仁亲王死后的翌年,他办理退休手续,让位于善仁亲王,即崛河天皇。
崛河天皇即位时仅八岁,以其外公藤原师实(赖通的儿子)为摄政。
在老一辈的藤原赖通与教通先后死去后,藤原师实与藤原信长为争取摄关之位形成了尖锐的对立。为了与堂兄进行竞争,藤原师实依然走裙子的老路子,把女儿贤子(养女,亲父为源显房)嫁给了白河天皇,从而取得了优势。加之白河天皇要把弟弟们排斥于继承人之外,也必须取得朝臣们的支持,岳婿俩人遂一拍而合,我提你当摄政,你支持我清扫弟弟,做了一笔不太见得光的双赢的交易。
但是,尽管藤原师实名义上还摄政,藤原家实质上已经失去了能控制朝廷的权力,真正的权力操纵在白河上皇(一零九六年之后他出家,改为法皇)的手里。
白河上皇退休后,他所居住之所称之为院。为了给自己的儿孙们保驾护航,省得后辈后老要摸石头过河——说穿了,就是为了让自己还能把持朝政的实际控制权——他在“院”里设了个专门对上皇(法皇)负责,处理各种事务的机构,叫做“院厅”。
负责院厅运转的官员被称为“院司”,名片上的头衔一般是是“别当”、“年预”、“判官代”、“主典代”等等,官阶都不是很高。但是这些人的权力大得吓人,他们可以在晚上跑去跟上皇唠嗑,讨论政事,制定政策。经上皇与他们审定发布的命令称为“院宣”,它的效力要高于天皇的诏敕,如有冲突,以院宣为准。如此一来,摄关家以天皇的诏书发布自家命令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
据说白河天皇曾经拿自个儿开刷,自嘲生平有三不如意:贺茂河之水、双六之赛、山法师——贺茂河时不时的泛滥,老百姓遭灾是常事,一不小心天皇家都能泡上澡。俺们的伟人对黄河也摇头,白河天皇虽然贵为王朝的一把手,同样也拿贺茂河没招,是为一不如意;白河天皇大抵是传说中的羊牯,是不会用灌水银的骰子的,当输得裤子都要当掉的时候,双六之赛自然也在不如意之列;平安中期之后,土匪越来越有和尚气质,和尚却越来越有土匪风度,僧贼不分,尤其以延历寺那一群光头特别凶悍,当年跟圆融寺打得连天皇都不敢去那边游山玩水,朝廷却又不好随便镇压,只得打打拉拉,拉拉打打,白河天皇对此不如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这个连和尚都凶猛异常的时代,要维护自己的院政,手里不掌握一支部队是不行的。由于旧体制的军队靠不住,后白河天皇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专业人士——武士为他的院政政治的武力底子。以此为背景,源义家、源义光才得以以卑微的官职在最高领导身上打工,当上了天皇侍卫。
如今,源氏的武士们一窝蜂地拥到东北闯关东去了,白河天皇身边空虚。不得已之下,他把伊势平氏的武士调过来,填补了源氏武士们的空白。
伊势平氏其实就是平贞盛的后代们。他们在坂东干不过源氏那伙子们,其中不愿投靠源氏的,纷纷撤了回来。宽弘三年(一零零六年),平贞盛的儿子平维衡走马就任伊势国,与平致赖一族展开了数十年的争夺,最终是贞盛一族技胜一筹,借河内源氏的力量在当地当了老大,迫使致赖的后代平致经到比叡山出了家,当了一名让白河天皇很不如意的山法师。
在河内源氏全盛的时期,伊势平氏只得依附着他们,为摄关、天皇家打工,连现任的领导人平正盛原本还是源义家的跟班的。不过,他没有傻呼呼地跟着源义家向陆奥那边挤——那里人多了,显不出他的本事;何况,就算打得再好,也不过照样是跟班的,分不了几杯羹。
由于在京城边上呆惯了,平正盛有着很高的政治敏感性。他早就嗅到摄关家的失势的颓废味儿,也感觉到白河上皇咄咄迫人的势头。在小心翼翼不得罪摄关家的同时,他积极地向白河上皇靠拢,在白河上皇为记念媞子内亲王建六条院御堂的时候,把自己在伊贺国的两处庄园寄进该寺。
白河上皇大喜:帮咱打工,不但不用工钱,还知道拿地盘来孝敬咱老人家。这样的打工仔,到那找去?源义家那小子越来越不听令了,牛气哄哄的,为了刹刹他那牛脾气,咱家打发他对坐冷板凳去了,你就过来补缺吧。
于是,平正盛和他的郎党们便成了白河上皇的近待,亦即公元一零九五年开始设立的“北面武士”的前身——这样一来,源氏跟平氏就倒了个个儿:河内源氏原本在京城发展的,平氏则是坂东的乡下武士;经过百余年的洗礼,平氏当了京侍,源氏却跑到乡下去了。源义家在陆奥威风是够威风的了,却远离了政治核心,对自己后代发展极为不利,为数十年之后的源氏的衰落埋下了祸根。
以院厅为统治机构,以武士为武力后盾,这,便是白河上皇院政政治的实质。
不管是摄关政治还是院政政治,对老百姓来说,不过是盖在官府文告上的大印不同而已,他们的日子没有什么改观,反而更加恶劣了。白河上皇并没有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想法,他抓权,仅仅是因为他喜欢权力而已。所以,他支配不了的贺茂河之水、双六之赛就成了他的生平不如意;和尚是他又爱又恨的一伙子人,因为他本身就是秃驴,他不能当着和尚骂秃驴,是以亦不能称心如意。
白河天皇办妥退休手续,把皇位传给崛河天皇的这一年,在陆奥,源义家跟清原氏的战争进入了最后的攻坚阶段,陆奥花落谁家,将很快就开出结果。
源义家终于成熟了,这并非指他的年龄——论年龄,他早象秋天的树叶般的熟透了——而是指他的军事指挥能力。
公元一零八七年九月,源义家指挥着他的一万多多国部队,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地逐次向清原氏的金泽栅推进。据说,在推进的半途中,源义家瞧见天上的大雁阵列有变,掐指一算,便知道前方有敌方的埋伏,便派斥候仔细搜索,将敌人来了反包围,一鼓歼之,大军顺利地推进至金泽栅下。
源义家周密战略部署和谨慎的作战计划,在坚固的金泽栅面前,仍然没有能讨到什么便宜。源氏军队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守军飞蝗般的弩箭射退回来,纵有那么几个人能爬入越栅内,也很快被清原家衡的预备队砍杀殆尽。
为了鼓舞士气,源义家特意在自己的营账中设刚座(刚之座)和臆座(怯之座)。在议事时,凡是他认为作战勇猛、敢打敢拼的人可坐刚座,扬眉吐气,颐指气扬;胆小鬼却只能苦着脸,坐在臆座上任凭众人取笑。
于是,他的手下们为了这椅子之争,个个舍生忘死,死战不退。有个叫做末割四郎惟弘的老兄,因为坐过一次臆座,在下一次战斗战斗中拼到脑袋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