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藤原家的最后关白（四）

战争并不是源赖义想象得那么美好，为了自己的野心，源赖义差没点就死在这场他发动的战争之中。

他对安倍氏的战斗力并没有轻视，出动了步骑“数万”，“坂东猛士，云集雨来……辎人战具重叠蔽野”——听说有地盘可抢，有金子可以捞，各地武士纷纷涌到投奔到源赖义的麾下。

当然，若是兵力确实达到数万之众的话，这支军队的主体应该还是以国郡兵为主——如果源赖义真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能随时捣鼓几万武士出来，日本早就姓源了，那里还用等到一百多年之后？

投奔到源赖义手下的武士中，有两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其中一人叫平永衡，另一个叫做藤原经清。这两人的出身事迹并不明确，或许有可能分别是平氏，藤原秀乡的后代。

他们的出身并不是影响前九年之战关键的问题，暂也不必深究。然而，他们却共同有一个特殊的身份，那就是他们都是安倍赖良女婿，都是曾经天天晚上围着安倍氏的裙子转的家伙！而其中的平永衡还曾经是藤原登任的郎从，曾过一郡之领，却在藤原登任与安倍赖时在鬼切部大战的时候，投入了安倍赖时的怀抱！

源赖义虽打着广纳贤士的旗子，有这两位爷在边上，却是睡不着的。

有天，有人向源赖义汇报说：爷，您可能不知道吧？那平永衡，是特意来做卧底的。您没瞧他身穿与众不同的奇形怪服（银胄）吗？那是为了日后打仗时，安倍氏的部队不攻击他。这人脑生反骨，良心大大的坏了，您怎么把他留在身边呢？

源赖义越想越感觉这话儿说得是理，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走一人的精神，遂喀嚓一声，就把平永衡脑袋砍了下来。

藤原经清见到高高地挂在竹竿上平永衡的脑袋，兔死狐悲。不管他原本的想法是一心一意跟源赖义混饭吃的，还是来当卧底的，这回儿都不得不完全地倒向了安倍赖良一方。于是，他在军中散布谣言，说安倍氏的军队改行当了绑匪，准备偷袭大后方国府所在地，绑架前方将士的妻儿当人质——彼时朝廷军中各要人的妻孥确实有许多在国府，日本的地盘又不大，所谓大后方也不见得后得到那里去；国府留守的军队又不多，安倍赖时派数百骑突袭国府、劫掠人质确是符合战略战术的是高招，源赖义不得不信。

大惊失色的源赖义马上亲自率领他的精锐骑士回救，只留气仙郡司金为时与安倍赖时的正面部队。金为时与安倍赖良的弟弟大战了一场，虽然占了上风，但是己经势成孤军，也不敢轻进。

源赖义奔回国府，发现国府之中一片详和，虾夷人连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又听报藤原经清统领自己的八百多手下投奔安倍赖良，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吭骂不止，只得重新整兵上阵，开往前线。由于他来回地折腾，前方打不开局面，“国内饥馑，粮食不给”，战况陷入泥淖阶段。

源赖义没有什么新招，为打破僵局，他还是使出“以夷制夷”这一又老又俗但效果不错的老招数。他令金为时等人劝说津轻地区的虾夷人首领安倍富忠等人要深明大义，看清形势，站稳立场，与***分子安倍赖良划清界限，继承老一辈安倍家的光荣，早日加入到革命的队伍中，争取为建设和谐日本再立新功等等。

金为时打仗了得，舌头也相当灵活，这一番话把安倍富忠说得连连点头。

安倍赖良深知朝廷这一招数的犀利，为了形成统一战线，至少达成“虾夷人不打虾夷人”的基本目标，他亲自动身去向安倍富忠陈明利害关系——与他同行的还两千多郎党。看来，这位爷是准备如果口头说不服安倍富忠，那就用拳头的。

安倍富忠在接受金为时的教育后，也打算给安倍赖良做思想工作。但是，他所用的方式方法太粗暴了，“设伏兵，击之险阻”。

那安倍赖良也好生厉害，人数较少，位置不佳，又受突袭，还是跟安倍富忠整整打了两天，几乎将对方压得透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悲剧性牛人的故事又重新上演了：在混战中安倍赖良中了一支冷箭，全军再无战意，抢得回主将，边打边撤，回到了六郡。数天之后，由于伤势太重，安倍赖良终于死于非命。

无论是朝廷，还是源赖义，都认为死了主帅的叛军在大军压境之下，很快就完蛋了，完全没有想到这只是另一个开始而已——安倍赖良死后，他的儿子贞任，也就是被屈为偷袭朝廷军的那位老哥，在众人的民主选举之下继承了他的位置。安倍贞任的战力尤胜于其父，虾夷人也比以往更加团结与不要命。源赖义要面对的是一群彻底被激怒了的虾夷人，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速战速决，天喜五年（一零五七年）十一月，源赖义决定打个闪电战，直捣安倍贞任的老窝。

虾夷人是打游击战、奔袭战、伏击战的老祖宗，安倍贞任也是一代战斗大师，岂能那么轻易就被源赖义端了自己的老窝？官军刚一出动，他立即起兵四千相迎，在黄海与官兵立栅相拒——他是主敌为客，所以安倍贞任并不急着与源赖义士气正盛的部队作战。

双方对峙了一段时间，官军远道而来，路途遥远，粮草供应困难的弱点终于暴露了出来。加之冬将军已经来临，北风那个吹，风花那个飘，年来到了，出征时满脑子功名、土地、黄金、女人的源赖义的手下现在最想要的不过是一碗热腾腾的萝卜排骨汤，其它都是浮云而已——人一旦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所有的理想都会变得现实与卑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