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藤原家的最后关白（一）

刀伊海盗入侵时，名义上主持朝政的是刚刚接替藤原道长手的藤原赖通。这位口含天宪的老哥深谙投胎的学问，又懂得挖掘潜力股，极其战略发展意识，于公元九九二出生了藤原道长家里——那会儿藤原道长还没发迹，兄长道隆和道兼还象两座大山般的压在身上，根本看不到有当家长和摄政的（藤原道长没当过关白）希望。小伙儿如此眼光和前瞻，想不飞黄腾达都难。

藤原道长在取得权势之后，立即着手培训接班人，长子赖通自然而然是首选的对象。公元九九八年（长德四年），他还被叫做“田鹤”的时候，即被“选”派为殿下童，奶声奶气地唱小免子乖乖；五年之后元服，大名定为赖通，十二岁的小屁孩授一些地方官混一辈子也混不到的正五位下；又过三年，初中没毕业就提为从三位，列公卿；二十二岁任大纳言，二十六岁任内大臣——要是官不封顶，就这么升下去的话，估计到四十岁时，甭说日本、亚洲，连地球上都没有配得上他做的官了，这位爷只能膨胀到银河系去别谋高就才算了事。

藤原赖通的第一摄政期是在后一条天皇的治下，那会他老爸还活着，他的摄政职，不过是傀儡。据说曾经发生过无名无职的藤原道长在朝堂上大骂赖通，而名义上的朝廷第一人的赖通也只得乖乖地由得了老爷子骂他事情。

后一条天皇在宽仁二年（一零一八年）元服，藤原赖通也由摄政转职为关白。藤原道长对此的兴致应该不大，对他来说，他关心并不是这个虚名的东西，而是中宫威子的肚皮。

由于母老虎的存在，后一条天皇还没到沾花惹草的年龄，就已经不敢沾花惹草了。所以，他的老婆就只得威子一人。由此，威子的肚皮不仅仅是藤原道长关注的重点对象，也可以说是整个朝廷目光焦点所在。

但是，威子的肚皮很不争气，只生下了两个内亲王，没有给后一条天皇生下继承人，因此，皇位将毫无悬念的落到他的弟弟敦良亲王的头上。

公元一零二七年，藤原道长去世。后一条天皇和藤原赖通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朝大臣也认为自己机会的到来而笑逐颜开。

对藤原道长之死感觉到不安的人不是没有，敦良亲王应该就是最焦虑的一位：他是藤原道长的亲外孙，确实是藤原道长眼中最佳的天皇备胎。但是，其它人，尤其是二哥后一条天皇未必这么想——如果藤原威子能生下亲王，自己还怎么混得下去？

在焦虑不安中，他和祯子内亲王生下了尊仁亲王，即改变朝廷政治权力格局的后三条天皇。

敦良亲王的担心并没有变成事实。在名义上担任二十一年的天皇之后，公元一零三六年（长元九年），年仅二十九岁的后一条天皇去世，忐忑不安的敦良亲王成为了后朱雀天皇——据说后一条天皇留下遗诏，令人封锁自己的死讯。后朱雀天皇上台的方式是受禅让而不是继位，也不知道后一条天皇是怎么想的。

当年，藤原道长出于多渠道培训接班人的需要，以原明子所生的藤原赖宗为后朱雀天皇太子时代的东宫大夫，藤原能信则当上祯子内亲王的中宫大夫。

然则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藤原道长这样拿玩政治手腕当饭听吃的人，却始终摆不平家里的儿子们的明争暗斗。就在他活着的最后几年里，他的儿子们已经出现了分裂，源伦子与源明子所生的儿子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藤原赖通与藤原能信关系相当恶劣。即便是源伦子所生的赖通与教通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因为教通建的二条第比他的高阳院豪华了点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两兄弟竟然发生过争执。正如前面所言，豪门中的恩冤，就如宿命般的无情。

后朱雀天皇上台后，小夫妻俩儿对藤原赖通小妈生的这两个儿子很是看重，跟他的关系却比较疏远——藤原道长原本的安排，大概没有让儿子们打架的意思。但是，当儿子们长大以后，对冲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就是人性。

局势相当不利的藤原赖通很是不利，他同样认识到裙子的重要性，但他不象藤原道长那么能生，只生有一个女儿，加上养女藤原嫄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二条裙子。他得精打细算的扒拉一下算盘。最后他决定把女儿们都送进了宫中。

继他之后，藤原教通、赖宗也女儿送进了后宫——这些藤原家新一代攻击性武器都没有生下皇子，藤原家在皇族的血统只能靠上一代来维持，当日的辉煌，也就无法重现。

在犹豫了很长时间后，后朱雀天皇选择了以已经元服的亲仁亲王为太子。

藤原赖通肯定不满，但后来嫄子生出来的是女儿，他也发作不得。强大的裙子、无猜的君主、绝对的权威、幼年的天皇，赖通一个条件也没有，只怕他在数十年的关白做得跟当年的“扬名关白”藤原实赖一样的不明不白。

后朱雀天皇在局势相对稳定之后于一零四零年推出了长久年庄园整治令，想方设法解决国家对土地的失控的局面，重振皇权——平安时代每代天皇上台，都喜欢颁布中看不中用，大同小异的新政。后朱雀天皇据说“志在政事”，应有一番作为的想法。

可是，他有个毛病，“性柔顺，不能夺强臣之权”；更可悲的是，他的身体不好，据现在的考究家研究，他跟后一条天皇一样的有严重的糖尿病，处理政事很是吃力。

更何况，他身还背负着另外一个怨灵的压力。

尽管一条天皇很钟爱自己的这个儿子，苦孩子敦康亲王还是先后两次失去当皇储的机会，只享受了个准三宫的待遇。

后一条天皇继位后，赖通认为这座冷灶有烧一烧的价值，便将自己的小姨子嫁给了他，两人的关系不错；好女人藤原彰子对这位养子更是宠爱，不但经常给他零花钱，在懂事的孩子敦明亲王辞太子位后还向道长打报告说要让继位。

道长却板着个臭脸，“以帝遗旨拒之”。

尽管他由始至终都拥有早上围着轮子转，中午围着盘子转，下午围着裙子转，晚上跟着地球转“四转”之权，吃饭不钱，出门有公车，但敦康亲王在此后还郁郁不乐，在宽平二年就死了，死时还不到二十岁。藤原赖通遂以老友的身份，收养了他的女儿嫄子内亲王，即藤原嫄子。

藤原嫄子虽然没有生下皇子，依然“宠倾后宫”。在老妈彰子和舅舅赖通的安排下，后朱雀天皇于一零三七年（长历元年）将她立为中宫——彰子对敦康亲王不能继承皇位并因此而早死似乎始终有些怀罪感，尽管这不是她的错。

好景不长，在藤原嫄子生下第二个女儿的时候，死于产后的并发症。

被父兄们作为政治工具送到后宫里的女人就象樱花一般，绽放的岁月短暂而又急促，开开落落，生生死死。即使贵为中宫，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伤心。嫄子的死后，藤原教通、赖宗的女儿生子、延子随即先后进了宫，宫里很快就恢复了藤原氏小女儿的欢笑声，只有一代代也曾经跟她们一样年轻得花一样的幽灵游荡在宫帷之间因自己早逝的青春而叹息。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藤原嫄子之死是神罚的传说慢慢流传开了，这让人们联想到已经死去了二十多年的敦康亲王，认为那是祖宗（包括敦康亲王）对后朱雀天皇不满而降下的灾祸。

在后朱雀天皇在半信半疑间，一零四零年——宫内突然失火。宫内失火并不是什么不常见的大事，但这场大火几乎把朱雀烧死在火中，作为神器的铜镜再一次被烧毁（前一次是在一零零五年间）。朱雀天皇在逃到他老妈彰子的上东院后，还是惊魂未定，从因不得不相信所谓神罚的谣言，从此之后一蹶不振，失去了所有的冲劲与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