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幡神托事件之后第二年,称德天皇在出幸西京由义宫回来之后便开始生病。根据宫田俊彦的分析,在这期间道镜和尚的同党有可能试图发动政变,称德天皇在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中似乎看清楚了道镜和尚的真面目,下令由藤原永手掌握近卫、外卫的军权,中卫、左右卫士统则归吉备真备掌握,道镜同党们的手上无兵,事变则胎死腹中。另外,她还把藤原百川(原名雄田麻吕)和藤原良继(原名宿奈麻吕)提为右大弁和内大臣,这两人在后来拥立白壁王中起着重要作用。
公元七七零年八月四日,在留下以白壁王为太子的遗书后(藤原家的人是这么说,《大日本史》的《百川传》和《日本纪略》明着就写藤原百川伙同藤原良继、永手等人“矫遗诏”),当了两届天皇的称德女皇逝世。按《续日本纪》记载,她是生病而死的,而《日本纪略》则暗示她有可能是被毒死的,并且就是道镜和尚把她毒死的;又抑或是道镜和尚在由义宫之时给她乱吃东西,扎住了喉咙,藤原百川做了些手脚致使其病情加重,死于非命。
关于由谁继承她的皇位,各位重臣意见不一,遂又一次召开了高层民主生活会。在这个藤原家族的人占三分之二的民主生活会上,吉备真备认为,皇位应从天武系的皇亲中选择,应由文室净三担当。不知文室净三不知道是装客气,还是根本没有野心,“净三推辞”。吉备真备又想推举文室大市,“亦所辞之”。于是,在称德女皇的“遗诏”的光辉的指引下,经过投票,白壁王以五比一大比数胜出,光荣地成为下一任的接班人。
在称德天皇得病到去世之间,一直陪伴她的是吉备真备的女儿吉备由利。吉备真备对称德天皇的想法应该是十分清楚的,由是对这份来历不明的遗诏心存怀疑。否则以他的为人,不太可能违背称德的意思去推举文室净三。据说吉备真备会后曾长叹道:“长生之弊,还遭此耻”——活得太长了,才遭受这样的耻辱啊!
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吉备真备向朝廷打报告辞了职,并在第二年卸掉所有职务,在去世之前(七七五年),潜心写他的《私教类聚》,有空闲也下下围棋啥的——据说围棋也是由他从大唐那边传过来的,不是他小林光一等人还不知道现在靠啥混饭吃呢。
被推举出来的白壁王掌握大权后,立即着手拿道镜和尚开刀。可他也相当为难:道镜的事,其实就是称德天皇的事儿,想分也分不清,如果指责他弄权朝堂,征敛百姓等等罪状的话,等于骂了称德天皇。自己刚刚上台主政,一下把尸骨未寒的称德天皇骂得狗血喷头的话,背后不免有人指自己的脊梁骨。
他正在犹豫间,坂上苅田麻吕不失时机跳出来指证道镜作乱,给白壁王造了个借口。白壁王大喜,遂下诏道:“如闻,道镜法师,窃挟舐粳之心,为日久矣。陵土未乾,奸谋发觉。是则神祇所护,社稷攸祐。今顾先圣厚恩,不得依法入刑。故任造下野国药师寺别当发遣。宜知之。”——诏书上通篇都没有说称德天皇啥事儿,只指责道镜的个人问题。老哥哥混了江湖多年,老滑油条,不愧称得上一个“高”字。
下诏即日,道镜和尚即被遣送出京,押往下野国,他留下的烂摊子由重新上台为少僧都的慈训法师、庆俊法师收拾。
这只是对道镜一党清算的开始而已。数日之后,道镜的弟弟弓削净人和他的儿子广方、广田、广津被流放土佐国。对他们,白壁王是连罪名都懒得编了,流就流了,你们还有啥想法?不砍头已经算是对你们天恩浩荡,再叽叽歪歪就不止流那么简单了。
拨乱之后就是反正。揭发道镜和尚“奸谋”的坂上苅田麻吕被升了官;正在边疆做苦力以为此生再也无缘份回到京都的和气清麻吕和法均尼姑被诏回,姐弟两人相见,喜极而泣。历史有时候就喜欢挑一些不显眼的小人物来改变自己的进程,然而,能不能影响历史的脚步,还得看小人物自身能不能坚持自己的良心与原则。和气清麻吕弟姐两人挺了下来,挫败了道镜和尚和其同党的阴谋,其勇气实令许多居朝堂高位的大臣汗颜。
和气清麻吕后来在光仁天皇一代受到重用,当之无愧。
公元七七二年,道镜和尚在幽禁中的死去。这位被称为“妖僧”、“淫僧”、“怪僧”的和尚依傍称德天皇的裙子,在几年之内权力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可见其手段之高明,媚术之到家;但其人象山西的许多煤老板一样不懂低调与收敛,滥用权力,四处树敌,还企图染指天皇的位置,搞得怨声载道,八方被围,遂于庇护者死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清算得一干二净,说明他在政治上不过是中级班的水平而已。会玩手段、多点小心眼只是玩政治的必备条件,只有这些素质,就贸贸然跳进政坛这个江湖的人,其中的大多数都会惨得连个渣都不剩。如果他仅是想傍着称德天皇之威取得一些特权,从一个穷和尚变成“富”和尚,或许在他的庇护人死了之后还不至于败落得那么快,还可以享受他的一些特权。
可是,有几个人抵挡得住权力的诱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