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奈良朝的女人们(十七)
在长安、洛阳深造几年后,公元七一三年,鉴真回到扬州,在大明寺定居并传授佛法,修建寺庙。三十年间,成了为名扬四方的高僧,为大时寺的律宗大师,据说受戒弟子有四万多人。
公元七四二年,日本留学僧荣睿、普照等人来拜见鉴真,邀他在日本传授佛法,鉴真欣然同意,并带二十多位弟子随行。就他们出发之前,高丽僧(不是高丽参)如海诬告他们跟海盗勾通,是准备出海请人吃板刀面的。官府不分清红皂红,日本和尚和中国和尚一起抓,船也被没收了。鉴真(他德高望重,没人敢抓他)把几位光头救出来后,自己出钱卖了艘船,聘请水手,还找了一些画师、匠人等一起偷渡。结果还没出海口就被风浪打翻了,幸亏人没事。
公元七四四年,鉴真又组织了两次东渡,一次翻了船,另一次则是半路还没出海就被官府拦了下来——国宝级人物,不能顺便让他就流出海外喽。
可是,鉴真象是犟着要离家出走的孩子一般的固执,公元七四八年,他们再次组织偷渡,于十月份从扬州出海,走的大概是南岛线路。他们再次遇到了暴风雨,走去控制的船在海上漫无目的的漂流。淡水喝完了,只能咬生米,含海水维持生命。
就这样子漂了十四天之后,他们的船靠上了岸,一问当地人,才知道他们居然漂到了海南岛。这一次出行损失惨重,荣睿死在端州,鉴真的弟子祥彦也死于非命,鉴真则因病双目失明。
公元七五三年,鉴真有了一个比他更倒霉的藤原清河垫底之下,终于来到了日本。与他一起出国的除了十四名中国僧人,甚至还有波斯、马来、印尼的国的和尚,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多国联僧部队。
日本朝廷对鉴真一行僧人的到来十分重视,派安宿王在平城京罗城门外迎引入刚刚修好的不久的东大寺。一连多日,日本的高僧、大臣都流水般的来拜谒他,东大寺变成了会客厅。孝谦天皇授其名号为“传灯大法师”,并在卢舍那大佛之前为他修建了一个戒坛,“授戒传律,一任大德。”。
日本的佛传虽盛,此前对戒律的要求并不严格。因为做和尚的优惠政策多多,不用交税不用服役甚至还可以娶老婆,所以不管信不信佛,任何人都可以把自己的头发剪光后自称是和尚。朝廷急切请戒律僧的原因便在于此:鱼目混珠的假和尚到处乱跑,咱家还怎么过日子啊?
鉴真到来后,日本佛教系统就要不要那么严格的戒律和是不是让鉴真主持授戒的问题拍了不少砖。在争论中,日本朝廷以实际的行动表示对鉴真的支持。公元七五四年四月,鉴真在东大寺为圣武太上天皇、光明皇太后、孝谦天皇等人授戒,各种不同的声音清扫一空。从那以后,只有在指定地点经指定人物受戒的才有资格当僧人,其它的都是野和尚,不是合法的,国家不予以承认,认识个剃头匠就可以当和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鉴真在此基础上成立了戒坛院和唐禅院,在这里进修过的和尚分到国分寺等由财政供养的寺院主持地方寺院主持工作,不再受地方的管束,从而形成了日本国的第二战线,各寺庙完全成了朝廷控制的宗教机构,佛教作为日本国统治宗教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由鉴真主持僧人的受戒,并通对戒坛院对僧人进行培训,甚至一些原来比较高地位的僧人都要来他这里进修的做法自然揪了不少高僧的头发——日本原来的和尚大僧正、大僧都、少僧都等一套类似于行政管理机构的体系,现在这些权力都放鉴真那里了,原来的那些老哥们不反才怪哩。
于是,从公元七五六年开始,在鉴真任大僧都之后,新旧教派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兴福寺的僧人法寂居然对着鉴真骂国骂,有失僧颜,罪过罪过。
公元七五八年,淳仁天皇上台,不大以外来的和尚为然,解除了鉴真“和上”大僧都的职务,使得旧教派占了上风。鉴真被请出了东大寺,搬在淳仁天皇新赐给他的原道祖王的房子里。鉴真在这里按大唐的风格将其改建为唐招提寺(现在奈良市西京五条街),在这里创建了日本的“律宗”——据说后世传孝大师最澄创建的天台宗亦受他很深的影响——并渡过了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时间。
公元七六三年五月六日,鉴真大师去世。其弟子思托有悼诗云:“上德乘杯渡,金人道已东;戒香余散馥,慧炬复流风。 月隐归灵鹫,珠逃入梵宫; 神飞生死表,遗教法门中”。
鉴真大师死后,三个和尚的故事只剩得了一个道镜和尚没说了。我们在前面已经知道他是不讲棋理,拆了藤原惠美押胜台的那个人,跟孝谦太上天皇好象有些不能说清楚的暧昧关系,那只是故事的上半集,现在开场的是他的下半集的故事。
在下半集的故事中,别出心裁的称德天皇继制造大臣禅师的官名之后,又给道镜绣了了另外一顶帽子——那位看官您也别敏感,甭动不就说是绿帽子——这顶帽子的名字叫做太政大臣禅师。我们都知道太政大臣那是最高品位的臣位,宁缺勿滥,经常是空岗以待的。道镜戴按上这顶帽子之后,他老哥其实已经是朝廷中第一人了。
称德天皇对此还有说辞:大姐大我既然是以受过戒的身份还可以当天皇,那么为什么和尚就不能为太政大臣?
满朝大臣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有那么大一只河蟹跟着后面,咱们的太政大臣禅师当然抖得不象样子了。很快,他就又成了为法王,享受天皇级的待遇,跟天皇排排坐,和尚管佛家的事儿,天皇管世俗的事。
拉帮结派是人的本性,和尚也是人,也不能免俗。道镜发达后,任用自己旧日的酒肉朋友圆兴为“法臣”,又授基真为“法参议”兼大法师;和尚们俨然搞出一个第二朝廷的模样。
搞第二朝廷的同时,道镜也没忘记往第一朝廷里塞人。他的弟弟弓削净人一升再升,已经是正三位了,还被任命为在公元七六七年新设的内竖省的内竖卿和大纳言、卫门督;秋麿、广方、美夜治、等能治、盐麿、净方、广津等一大批背后挂着弓削御净商标的人全部人手拎一把至少从五位下的凳子,纷纷冲入朝廷,找个地方坐下来就赖着不走了。可能一不小心从家里带来的几只老母鸡都有了官位,天天在唱“个个大,个个大”。
公元七六七年,日本国的年号改为神护景云元年。和尚大概感觉自己横三竖一也算是个王,总得建个宫殿啥的才放得下自己的神圣无比的尊足,遂按平城宫的标准建了一个法王宫,设有长官、次官、判官、主典等官职。
道镜发家不忘本行,和尚的主业还是要干的,公元七六七年,朝廷——其实就是道镜大爷了,下令扩建八幡神宫,在平城宫里修建玉殿,西大寺、西隆寺等也等到了政府投资,进一步扩大规模;在新征服的陆奥地区修建寺院庙党,跟道镜一样光着头的“传教士”在乡间田野到处乱窜,发展新信徒。如此兴盛的场面,苏我马子当年仅有的善信、禅藏、惠善三位尼姑若是看到了,当是含笑九泉,再剃一次青丝亦无妨。
在做好主业工作的同时,道镜并没有忘记把手里伸到称德天皇的盘子里搞搞震。称德天皇大概认为,反正大伙儿都那么熟了,我的是我的,你的照样也是我的,混着用吧。于是,道镜的法王大印居然如同天皇印一样的有效,朝廷百官居然还得向他朝拜,他居然可以有任免调动官员的权力——用了那么多个“居然”,说明和尚的权力确实与称德天皇无异。
当得两年一字并肩王之后,道镜的官瘾难来难大,不太满足无冕之王的地位,想往自己的“王”字上面加上白帽子;而且他也知道虽然称德天皇宠信自己,以后继任的天皇对自己未必有什么兴趣,为将来之计,不得不未雨绸缪。
在这两重想法之下,他对称德天皇的宝座发生了兴趣。
他不担心称德天皇的反对,因为她的思想工作实在是太好做了,一场枕头风就能把她吹得七零八落。他怕的是左右大臣藤原永手和吉备真备等人——这些人在称德天王的指挥下还等乖乖地听话,对自己只是瞥一眼装作不理而已;如果他要动手摘天皇的帽子,这群人会象狼狗一样的扑上来把自己咬死。他得另打主意,让自己的继位顺理成章。
公元七六九年五月,从丰前国宇佐郡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八幡神宫的中臣习宜阿曾麻吕说他收到八幡大神的短讯(也不知道能收到神仙短讯的手机是什么牌子,有空抄书者也去买一个),说让道镜接任天皇的位置的话,天下将永享太平——八幡大神日理万机,居然还得记得称德天皇没有后嗣,要她快点立皇储,真是个管事儿的好神仙。
此后发生的事件史称“八幡神托事件”。
我们不知道道镜有没有直接参加这桩事件的策划。但是,八幡神宫正在他弟弟弓削净人的管辖范围,中臣习宜阿曾麻吕是他弟弟的辖官,作为事件的受益者和关系网的最上端,道镜和尚无论如何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称德天皇对中臣习宜阿曾麻吕报告深信不疑,心想能治好天皇陛下的更年期综合症的神僧,能管得天下太平也不是什么奇事,但事关重大,恐生乱子,所以必须先向皇族大臣及天下人咨询一下——估计她多少对手中的权力还是有点栈恋的,有些犹豫不定;又或者她心里实质并不愿拱手把大权相送,但禁不枕头风劲吹,是故拿天下人出来当挡箭牌?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