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劈劈啪啪的板子声中,这个案子是越查越大,最后受牵连的人据说有四百四十三人之多,就连刚刚升为正二位的藤原丰成也因为臣势朝臣堺麻吕告发他事先得知预谋而不告发,还是密谋者们意中的号召天下的人物,由此而被降为大宰员外帅。北家的藤原永手这一次倒是跟仲麻吕步调一致,得以幸免——老哥儿凌波微步身法出神入化,有人要造藤原仲麻吕的反,他能置身事外;藤原仲麻吕要造反,他也能洗脱嫌疑,立功受赏。做官做得如此地步,岂有倒台之理?天皇在他死后才拜其为太政大臣,也真是委曲他了。
在被刑死或者流放的人员名单中,少了橘奈良麻吕的名字。他似乎在莫明奇妙中就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按说作为事件的主谋者,引发那么大的惊天大案之后,无论是死是流还是怎么样都应该给他记上一笔的,然而事实上偏偏就是没有。有人认为这是他的孙女,檀林皇后得势后故意删除他的相关事迹。但是,确是要删的话,又怎么会留下他被藤原永手问得哑口无言的糗样呢?
与密谋者声声哀号形成反差的是告密者们的喜逐颜开,告密者中,山背王、巨势堺麻呂官奔正三位;正七位下县犬养佐美麻吕、从八位上佐味宫守直提拔到五位下;而最大的功臣上道斐太都则由从八位上一口空气升到从四位下,并赐姓朝臣——头两天还是帮人提马桶的小侍卫,今天就变成了封疆大吏。用别人的鲜血来染红自己的顶子那是千古不变的法则和窍门,五毛们倒不必良心不安,只要能泯灭良心,自管放手去做便是了。
橘奈良麻吕事件之后,孝谦天皇改年号为天平宝字元年。改号的原因,据说年初的时候,她的宫室里灰尘里,浮出“天下太平”四个大字——这对刚刚才平息的乱事来说,简直就是个讽刺。
天平宝字二年,孝谦天皇让位给太子大炊王,是为短命的淳仁天皇。
淳仁天皇顺利上台,拥立者藤原仲麻吕的地位似乎更无人可憾了。淳仁天皇任其为右大臣,并赐名惠美押胜(抄书者念来念去都感觉是“会美鸭肾”),还赋以其拥有自己铸钱、放贷和使用惠美家印的特权。他开始大展拳脚,向自己的政治理想大跨步地前进。
在橘奈良麻吕事件之前,朝廷颁布并实施已经制定了差不多四十年的《养护律令》。我们不知道这坛四十年醇的老酒,为什么如今才搬出来喝,但可以确认它的出台是跟藤原仲麻吕的努力有关的。
其后藤原仲麻吕更是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将中男、正丁的年龄分别提高17岁和22岁,设置平抑粮价的常平仓,派遣“问民苦使”,减轻60岁以上老丁的人头税。着实话,除了政治家段上过于毒辣之外——毒辣其实是搞政治的人最基本的素质,也不能独怪他——藤原仲麻吕的施政还是可圈可点的,为减轻老百姓的负担做了不少的工作。当初藤原永手讯问橘奈良麻吕为何要造反时,橘奈良麻吕说,朝廷搞东大寺,造佛像,浪费财富,增加老百姓负担,是为无道。藤原永手说:“这些事不都是你老爸执政的时候搞出来的吗?关现在朝廷什么事?你怎么不去劝劝你老爸?”挤兑得橘奈良麻吕满头大汗,无言以对。
藤原仲麻吕在台上时,还搞了个官名和机构名称的全盘“西(唐)化”,太政大臣改为太师,左大臣称太傅,右大臣称太保,大纳言改为御史大夫;太政官改为干政官,紫微中台改为坤宫官,中务省改信部省,式省省改文部省,治部省改为礼部省,民部省改为仁部省,兵部省改武部省,刑部省改为义部省,大藏省为节部省,宫内省改为智部省。总之,经淳仁天皇与藤原仲麻吕的大笔一挥,大伙儿办公室门口的牌子、领导抽屉里的大章全部得换新的,一时间京城里最热门的行当莫过于印名片的、刻图章的和做招牌的。
十五奈良朝的女人们(十三)
过得几年,大唐安禄山兵变的消息由遣渤海使小野田守传回国内。由于小野田守报告大唐内乱的兵力数字着实太吓人了,害得日本人认为安禄山如果无法西行,必定转身东掠日本,便命令大宰帅船王和大贰吉备真备加强防备,以防不测。
太宰府也焦虑不安,频频向朝廷打报告,认为现在博多、壹岐、对马等要地的船只不敷使用;士兵训练水准不够,还得负责修筑城池;地方穷困,备战工作开展十分困难等等,拼命向朝廷哭穷。
为了打仗探大唐内乱的实况,顺便接回藤原清河,公元七五八年年底,日本朝廷决定派高元度搭渤海使的顺风船使大唐。七五九年二月底,高元度随渤海使者杨承兴等人离开日本,经过一番转折,终于回来大唐。
他们没有完成任务,两年后,唐肃宗以“残贼未平,道路多难”而把高元度等人打发了回来——此时的安禄山、安庆绪已经死了,如果日本人回国的时间稍晚的话,那么连史思明也死跷跷了,只有史朝义还在河北与洛阳一带转来转去。整个安史之乱期间,江南一带由于张巡等人的努力基本上没受战火波及,“残贼未平,道路多难”显然是个借口。据高元度回国后的描述,唐肃宗说现在打仗要牛角,请日本送一些来——大概唐肃宗当了皇帝后,求爷爷求奶奶求得多了,求回纥出兵居然应允回纥人在自己的首都两百里范围内抢钱抢粮抢女人。现在手上捏着一个宝贝,岂能白白就把他放走?就算是换几根牛角也好啊。
家里没有余粮的地主发起狠来也是挺恐怖的。
日本人没有办法,只好想办法从东海、东山等道收集了七千八百多只牛角,造船四条去换藤原清河,仲石伴是这次出使的大使,副使则是藤原田麻吕。
可是老天好象特意要为难藤原清河似的,七六二年四月,牛角使团刚出发,就在难波江口搁了浅,牛角落水无数;换了大使的使团在七月份继续出海,可是“风波无便,不得渡海”。
就这么混了一年多,第二年正月,渤海传来消息说唐玄宗与唐肃宗死了,大唐跟史朝义正打得乱七八糟的,而史朝义“性有仁恕,人物多附,兵锋甚强,无敢挡者。登州、襄阳,已属史家。李家独有苏州”,所以“朝聘之路,固未易通”。
日本朝廷一听,怕自己此时送牛角过去,搞不好是哭错坟头送错了人,一不小心日后史家取得中国的天下来跟自己算账可咱办?于是决定中止这一次遣唐计划,不去了。藤原清河在这边望穿了秋水,不要说牛角,就连日本的牛毛都没飘过来一根。
在日本高度防备大唐的安史之乱期间,藤原仲麻吕想顺便拿新罗练练手,计划发兵攻打新罗。七五九年六月,他“令太宰府造行军式,以将伐新罗”,要兴兵向新罗报一箭之仇,顺便回复当年在半岛的势力啥的。
藤原仲麻吕想打新罗并非心血来源,正在内争的大唐,不可能还是力量来支援新罗,这对日本朝廷来说是恢复在半岛势力的好机会,甚至象一千二百年后那样能染指中国也不一定;打败了,退回来就是了,一百年前咱不是没干过——这大概是藤原太保的心里的小九九吧。
同年八月,大宰帅船亲王回报讨伐新罗的的准备情况;九月,朝廷下令北陆、山阴、山阳、南海四道造船五百艘,要求三年之内全部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