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壬申之乱(二)
不管背后是什么原因甚至什么原因都没有,大海人王子在众臣面前这么扫自己的兴,天智天皇自然大怒,要把大海人王子抓起来砍头。好在那时还叫中臣镰子的藤原镰足在中间打了圆场,两兄弟才没火拼起来。
打那以后,天智天皇对自己昔日的好弟弟加贤女婿越看越不顺眼,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动了不守诺的念头,甚至想干掉大海人王子。
大海人王子并不是没有人支持山背大兄,其背后有着相当大的一股势力,不是说废就能废的。天智天皇遂下了一步棋,就是前面所提到过的任命大友王子为众臣之上的太政大臣,并由一群亲信辅佐其上位,多让大友王子有出镜的机会,把他捧红后再废掉大海王子便水道渠成了。
对天智天皇的花花肠子,大海人王子洞若观火,心知肚明。
老天爷是无情的,它并不准备让天智天皇有充分培养接班人的时间。不久,他病倒了。在病中,他派苏贺臣安麻侣诏大海人王子来说道:“我病得很重,已经不行啦,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说完神色紧张的盯着大海人王子。
大海人王子混了多年江湖,对政治斗争的杀气敏感得很,加上苏贺臣安麻侣平日跟他交好,事先便打了招呼,“有意而言矣”。因此他未曾入宫,就已经闻着淡淡的血腥;入得宫后,帷后的烛光斧影已暗然在胸。虽然极不情愿,他还一再推辞天智天皇的“好意”,最后决断地说:“请奉洪业,付属大后,令大友王,奉宣诸政。臣请愿,奉为天皇,出家修道。”那年头的政治家,生病或者当和尚跟后世的蒋委员长下野有一样的异曲同工之妙。
天智天皇松了一口气,手里杯子放了下来,立马批准了大海人王子的请求。大海人王子就在宫内的佛殿里,剃度成僧,这才出宫来。
手下的舍人(侍卫)见进去一个东宫太子,等了良久,却出来一个和尚,纷纷道当今天皇大变活人的戏法果然厉害,啧啧称奇。铁青着脸的大海人王子大喝一声:“看什么看,是我!”。
大海人王子回到家中,才发现自己身后已经湿透了身。
过了几天,为了避免天智天皇看出自己是韬光晦略,大海人王子自请去吉野去修行,把自己所有的私家兵马器械全部交回武库。
见大海人王子这么诚心诚意,天智天皇没有反对——这位爷老了,不再是当年智勇双全的中大兄,有点糊涂,杀气也没那么重了,否则就算不杀掉大海人王子,也是决不会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内,任由这么大一个安全隐患跑到外面搞三搞四的。
送走大海人王子的苏我赤兄都叹道:“这是放虎归山啊。”
大海人王子似乎当和尚当上了瘾,真的死心塌地的要出家。到了吉野,他对舍人们说,同志们,你们跟了我那么长时间,也辛苦了。但是,啊,我现在出家当和尚了,你们这么跟着我,影响不好,啊,也影响你们的前途。所以呐,你们要当官,我可以给你们写条子;要跟我一起当和尚,我也不拦你们。要去要留,随君所愿吧。
赶走了大海人王子,天智天皇和大友王子认为从此太平无事,便让大友王子与苏我赤兄左大臣、中臣金连右大臣、苏我果安臣、巨势人臣、纪大人臣搞了个会盟,五名大臣发誓永远紧密地团结在大友王子为核心的倭国朝廷之上,忠于倭国忠于天天皇,为倭国繁荣富强贡献毕生力量,如有背诺言,五雷诛灭,死在万刀之下——有抄书者的调教,倭国人果然见多识广,连洪门的誓言都背出来了。
天智天皇听了很高兴,终于放心地闭眼蹬腿了。天智十年十二月,这位倭国伟大的改革家,政治家,代表新兴封建势力利益的战士,死在近江宫,没有看到郭务悰领来的二千人那么宏大的熊津道使团。
然,他不但没给自己的事业留下一个接班人,还点燃了日后壬申之乱的导火线。临死之前还要玩把火。大哥,这么做影响不好吧?
第二年(公元六七二年),天智天皇点燃的导火线终于烧到了火药桶,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五月底,朴井连雄君气喘吁吁的跑来跟大海人皇子说,自己前几天有事跑到美浓,听说朝廷从美浓、尾张两国召集人员,明令是为了营造陵墓,却要求每个人都带兵器。他认为营造陵墓根本不需要带上兵器,一定是朝廷准备有所动作,要对付大海人王子了。
之后,坏消息一个一个的传到吉野大海人王子处。从近江京城到大和京城,朝廷处处派出斥候,还封锁了菟道交通,对来往行人严加盘问。大友王子的侍卫日夜运送粮草,准备刀枪。
大海人王子综合分析起来,感觉到这一切迹象,都表明朝廷真的对自己准备有所动作:咱跑来当和尚,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我不问江湖事,为啥江湖事非得一定要找到头上来呢?
大海人王子并不是优柔寡断山背大兄,他明白,要保住老命的话,自己的动作就必须比朝廷那伙子人还要快,遂马上派村国连男依、和珥臣君手、身毛君(这位爷立马可以找出那么多人来,和尚当得真的有点假)前出美浓国,命令美浓国国司马上出兵,封锁北边关口不破道与南边的关口铃鹿道——南北这两个关卡是畿内通往东国的收费站,有一天挡关,万夫莫开之势。占据了这两个收费站,近江朝廷与东国的联系就中断了,东国美浓、尾张同情朝廷的兵力必须花上大力气才能通过。到那会儿,自己可能早就逃到目的地了——尽管现在他连自己要往那里跑都不知道。
安排完各人的任务,大海人王子聚集一家大小,收拾细软,带着老婆孩子,于六月二十五日慌乱出逃。心急如焚的大海人王子嫌车驾准备得太慢,遂徒步而行,一直走到津振川,车队才赶上这一群逃命的贵人。大海人王子坐在车上,一边挑着脚上的水泡一边大骂近江朝廷的那伙子人心黑。沿途的旅人见一个和尚坐在马车上满口国骂,不禁骇然。
和尚逃难的队伍越来越大,到菟田吾城,管伙食的人来了;过甘罗村,正好碰到大伴朴本连大国和二十几个手下在打猎,生拉硬拽的把人家骗来当护卫——这位未来的天皇连卫队都没有带,在这之前整个队伍就二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和尚、官员、文人,还有十几个妇孺老幼而已。如果正好碰到哪位山大王下山打粮的话,日本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就全部得重写了。
有了二十几个护卫的大海人王子并没有安心,到大野时,天已经黑完了,便拆人家的篱笆来当火把,连夜赶路——逃命要紧,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后再说吧。
半夜,他们赶到隐郡,在村里面叫道:“大海人王子入东国,大家快点前来参拜。”
叫得几声,各家各户灯都亮了。只听有人骂道:“谁三晚半夜的鬼叫,害人睡觉都不得安宁,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随之飞来无数石头菜刀。
第二天,逃亡的队伍马不停蹄地赶积殖山口,与闻信从鹿深赶来的高市王子——这位王子后来成为大海人王子的得力助手——和他的一些手下会合之后,越过积殖山,赶到川曲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