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大业三年,也就是公元六零七年,倭国人派来使者,称“闻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故遣朝拜,兼沙门数十人来学佛法。”倭国此次使团的主使名叫小野妹子,隋朝这一边称之为苏因高——马子不是女人,这位妹子自然也不是女人,而是头彻头彻尾的老狐狸。
隋炀帝本人笃好佛教,“西菩萨天子”一词当然相应受用。但携来的国书中“日出处天子至书日没处天子无恙”让他很是不爽。中国历来的皇帝都自当是天子,而且是独生子女,绝无二胎,现在倭国人跑过来跟他说:我也是天子,咱们是兄弟哩!隋炀帝对这个新冒出来自称是他兄弟的来历不明的野种岂能不会心存不满呢?
尽管如此,隋炀帝仍在第二年派出文林郎裴世清随小野妹子回使倭国。这一段出使的记录被双方都的记载了下来,倭国一方尤其的详细,互相印证,应无虚假。
倭国对这一次隋朝来使极为重视,派出滩波吉士雄成到筑紫迎接裴世清,并在难波(大阪)的高句丽馆之上造了一个为隋使造了一个新馆。高句丽本是上国的待遇,倭国之举,无疑是把隋朝使者置于高句丽来使之上。给现在韩国人看了,非要骂倭国人不公平待遇不可。
六月,隋朝使者到达滩波。倭国方面派出三十艘彩船到江口欢迎,一路迎送到还充满甲醛味道的新使馆中。天皇同时委派中臣宫地乌磨吕、大河内直糠手、船史王平为“掌客”,接待隋朝使者——大河内直直糠手、船史王平都是渡来人系统内的,跟中国人在沟通上应无太大隔阂。
怪异的是,那位不是女人的妹子把裴世清等人领到国后,居然向天皇回报说:,在他们回来的路上,过百济国的时候,百济人把隋(《纪》全部写做“唐”,写这篇东西的老哥发晕,不必理会)帝的国书“借”去看了。这一看,却成了老虎借猪,一借不还,所以无书可上。
小野妹子这个“失书”的情节吸引后世无数史学家们兴趣,深挖出许多观点,认为《纪》为了掩盖什么东西而故意制造这一故事,或者是因为国书上有什么让天皇难堪的东西让老狐狸小野妹子故意藏了起来。有兴趣的不妨找来研究,这里不便再费口舌。
八月,隋朝使者到朝,以“遣饰骑七十五匹,而迎唐客於海石榴世衢,额田部连比罗夫以告礼辞焉。”又“时阿倍鸟臣、务部依网连抱,二人为客之导者”。裴世青宣读国书后,“时阿倍臣出进,以受其书而进行。大伴啮连迎出承书,置於大门前机上而奏之”,各王子、诸王、诸臣“悉以金髻华著头。亦衣服皆用锦、紫、绣、织及五色绫罗”——百年后倭国人在编撰历史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住当年接待隋朝各项细节,可知当日仪式之隆重,亦可见倭人对隋朝使者来倭的兴奋。
尊敬归尊敬,面子还是要的。《纪》收录了据说是裴国清所宣读的国书全文,内容倒也很符合中国皇帝的口气:我想老大,你来上访——是上朝我很高兴,听说你在那边干得不错,我也很高兴,现在派裴世清去慰问一下小弟你,咱们以后就哥俩好,你认我做大哥,我帮你罩住场子等等。基本上就是这样的一堆客套话,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这封国书里面却有两个“皇”字很刺眼——那不是隋炀帝的自称,而是对天皇的称呼。要知道白帽子王的“皇”字,中国的皇帝只留给自己用,其它蛮夷顶多就一王字。你倭国自个偷着用老杨已经很是不爽了——毕竟关起来门叫叫他也不便发作,却绝不可能在国书里面给你加顶白帽子的。要不是就是《纪》的作者往上添了个“白”,就是小野妹子们做通了裴世清的思想工作加上去的。无论怎么加的,都是为了顾全天皇的面子。
据《隋书》记载,倭王见到裴世清等人很高兴,说“我闻海西有大隋,礼义之国,故遣朝贡。我夷人僻在海隅,不闻礼义,是以稽留境内,不即相见。今故清道饰馆,以待大使,冀闻大国惟新之化。”——这话倒也挺符合当时圣德太子的身份。
不过,裴世清没有说明倭王是男的还是女的。按理说,他见到的天皇应该是男人,否则他在汇报时应该把这桩对中国人来说不太寻常事情给记下来。莫不成推古天皇长得象男人?或者干脆推古天皇什么都推,连接见隋朝使者主事的全部推给圣德太子等纯爷们?
同年九月,倭国方面派小野妹子为大使,吉士雄为副使,福利为通事,送裴世清归国,并带来几个留学生,分别是倭汉直福因、奈罗译语惠明、高向汉人玄理、新汉人大国,学问僧新汉人日文、南渊汉人请安、志贺汉人慧隐、新汉人广济等八人。
小野妹子这一次拿到的给隋炀帝的介绍信是这么写的:“东天皇敬白西皇帝。使人鸿胪寺掌客裴世清等至,久忆方解,季秋冷薄,尊何如?想清悆。此即如常。今遣大礼苏因高、大礼乎那利等往。谨白,不具。”——这封介绍信的看点不在于痴男怨女式的相思,也不在于嘘寒问暖,而是在题头的称呼,“东天皇敬白西皇帝”——根据这句话,有人认为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把倭国王称为天皇,所以推古是名符其实的“第一代”天皇。
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相互之间称号的改变。把“日出处天子至书日没处天子”改成“东天皇敬白西皇帝”,说明倭国人并不准备跟隋炀帝抢皇帝的帽子,也不准备跟隋朝搞什么对抗,而是为了表达对大国的尊重:天子你去做,我自己关起门来做就是了。但是,咱也是有底线的,底线就是坚持要保留一个“皇”字——这也说明它不准备以藩篱的身份与隋朝打交道,一切的尊敬源于隋朝是大国、佛国(颇时的倭国大体上还是认为佛教是中国的佛教,并不知道对于中国人的来说,佛教也是进口货)而已,并不以为隋朝是宗主国。
其实,就中国而言,中国各朝政权也基本上把倭国当成进贡的蛮夷而已,跟朝鲜等国藩篱式的关系不一样的。
不知道被抢了一个“皇”字的隋炀帝反应如何,隋书只是记录“复令使者随清来贡方物。此后遂绝”,这就完了。
而《纪》记载,“二十二年夏五月……六月,丁卯朔己卯,遣犬上君御田锹、矢田部造,阙名。于大唐(应该是隋)”——推算起来,这应该是公元六一四年的事。但是,中国方面却没有相关记录。这两位爷是不是压根没到大隋,跑到百济快活逍遥了一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