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政变与壹与立王的斗争中,我们并不知道魏使张政到底充当什么角色。壹与即位后,派正始四年出使过魏国的掖邪狗等二十人将张政送回魏国,并“献上男女生口三十人,贡白殊五千孔,青大句珠二枚,异文杂锦二十匹”——邪马台国似乎出手一次比一次大方,不知道是不是魏国回礼阔绰的原因。
在此之后,壹与还多次派使到魏国进贡。据《晋书》所载,“及文帝作相,又数至。泰始初,遣使重译入贡。”。“数至”是什么时间何种规模无从得知。其中泰始初年,也就是公元二六六年的那一次进贡也非常有可能是象第一次进贡一样,是乌龙贡。
在二六六年的乌龙贡之后,中国再也没有与邪马台国来往的官方明确记载。中日两方官方也直到一百五十年后公元四一三年的倭王赞时代,再续前缘。但是,我们不能断言言定,在这一百五十年间,大陆与日本之间是完全断绝来往来。
我们知道“东夷”一词,在中国史书除了指朝鲜半岛诸国之外,还包括日本群岛上的各国。也就是说,当中国的史书上以“东夷”称呼东方诸国时,日本的小国有可能被包括在内。晋武帝咸宁四年(公元二七八年),“东夷六国来献”;太康元年(公元二八零年),“东夷二十国朝献”;太康二年(公元二八一年),“东夷五国朝献”;太康十年(公元二八九年),“东夷绝远三十余国,西南夷二十余国来献”。这些一堆堆结队“来献”的“东夷”不排除有日本的小国来朝,至少“绝远”的三十余国,就应该包括有日本诸国。只是在自大的上国眼里,根本没有把这些小豆丁记入历史的必要,这些珍贵记录的详情,便因此消失在尘埃之中,凭后人猜想。
据此,可以认为,在没有“倭”国来使记录的一百五十年时间,日本与大陆政权的来往并没有就此断绝。可代表日本整体的邪马台国虽然由于发生某种变故暂时中止与中国的官方关系,但由此而“独立”的小国并没有放弃与大陆政权的来往,而分散以小国的形式继续向大陆政权的朝贡,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大和族占据日本霸主之位为止。
卑弥呼统治的邪马台国,虽然仍属部落联盟式的国家,但无疑也有部份中央集权制的特点。有人认为,在魏使出行邪马台国各小国的副官“卑奴母离”是中央派出的参与各小国政事的官员;在北方诸国所设“大率”,权力如同中国的刺史,“检察诸国,诸国畏惮之”。各国都设有交易场,互通有用,而且还设有市场管理员“大倭”,戴着红袖章拿着公平枰的那种;还征收赋税,充当国用;官府有办公大楼,女王住的地方,“居处宫室楼观,城栅严设,常有人持兵守卫”;设有刑法,犯法的,轻则“没其妻子”——大概整天往中国送的“生口”有些来源便此,重的“灭其门户”,整家人一锅端。这时的刑法可能还相当简陋,但总算解决有无的问题。
刑律之外,邪马台国人还有以“礼”服人的传统。他们按宗族辈分和官阶差序,排尊列卑,下户与大人在路上碰面,必须让路躲到路旁草丛,等大人过后才能出来;卑者向尊者说话,要蹲着或者跪着,两手叉在地上,恭恭敬敬;尊者招唤,要回答“噫”(为什么不说“哈依”?),就如“我大清”满臣的“喳”一般。邪马台的礼,周公见了或笑其鄙,但疗效却相当好,人民也顺从,“不盗窃,少诤讼”,倒还有几许原始共产主义的遗风,掏包的、造锁的行业没啥前途。
这些顺从的臣民,形象却并不太温柔,男人无论大小都有文身刺青——当年少康之子被分封到的会稽地区属中国当年的不发达地区,蛇虫鼠蚁很多,被干扰得烦不胜类,便断发纹身,把自己也打扮成大蛇的样子。真的蛇们一看,好,同类,你睡吧,咱不骚扰你,于是少康之了就省却许多的麻烦。越国人迁入日本的时候把这习惯也传了过来,继承发展,甚至成为尊卑的象征,初见面的人不知谁的官大小,脱下衣服来比一下就知道了(这言纯属胡扯)。
除了纹身外,男人一般“露紒”(即露髻),以棉布做的一种织物包头,衣着和尚衫,不算得太修边福;女人也不得好到哪里去,只是比男人的“略无缝”严实一些,发型“被发屈紒”,衣服象有四个洞的被单,从头一套将下来,双手一伸,衣服就穿好了,防走光功能应该不错,其实也就是一只粽子。
邪马台国这时代虽然是女主在位,女人却确实已经变成了“小丫头”。似乎日本那圪塔女人把权利放弃得特别地彻底,“妇人不淫,不妨忌”,连妒忌争风吃醋都放弃了,所以男人中的国大人(就是官了)可以娶四五个老婆,“下户”可以娶“二三妇”——这虽然是咱们男人神而往之的事儿,但建议咱们就别想穿越到那个时代了。人家虽名为“下户”,也只是相对而言,至少也是白领精英级的,否则大伙儿都娶二三妇,最后到哪里进口女人去?象咱们这种普通靠一两千块渡日的老百姓穿越到那个时代,那可真得取暖基本靠抖,结婚基本靠想了。
女人们虽然让位了,但并没退化成中国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滴滴小姐,吃饭开家庭会议啥的,都平起平坐,喝起酒来也巾帼不让须眉,没啥回避什么之类的规矩。要是被中国的朱熹大人看了,是要被骂成“无礼”的。
二十四 邪马台国(三)
据说卑弥呼死了之后,“大作冢,径百余步,徇葬者奴婢百余人”。可见,日本人说垂仁天皇那会他们就废除人殉了那纯属胡扯。不过,八世纪编撰史书的人就知道人殉是陋习,懂得以废除人殉来美化天皇,日本人对待人殉的态度无疑比朱元璋这位爷人道得不知道多少倍。
女王有大作冢的权力,还有奴婢陪着去死,普通人却是“有棺无槨,封土作冢”——两层棺木结构中,内棺外套的大棺为椁(也就是所谓的“槨”)。其实,一般人有棺无槨并不奇怪。还是前面提的朱元璋先生,他老爸老妈死的时候连棺都没有,还谈什么椁呢。普通老百姓有个棺材睡睡也算不错了。邪马台国的生产力应该比不上中国,浪费不起。
日本人家里死了人后,跟中国人一样,不是马上下葬,要停丧十来日。服丧期间不吃肉,丧家哭泣,其它人则唱歌跳舞喝酒——据说当时邪马台国人很长寿,“或百年,或八九十年”,死个人不容易,不象现在的中国,车子着个火也能死三五十个人。所以大伙都来凑热闹,当成喜庆了。葬完死人后,丧家全家去洗澡沐浴,洗掉晦气。
家里出事要洗晦气,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某些特定的人却偏偏还得招晦气。邪马台国去中国的各式观光团有个有意思的习惯:他们当中,必设一人,名号叫“持衰”。这名号虽然跟 “持节”仅差一字,却有天壤之别。持节威风八面,“持衰”却是专门找晦气上身的。被指定为持衰的人不能梳头,有虱子也不能抓,穿破烂的衣服,不能吃肉,不能近女人——总而言之,是怎么惨就往怎么埋汰,让衰神专门找他。如果团队能平安往返,那么“共顿其生口财物”,持衰也分得一杯羹;如果团队里有人生病了,又或者被人打劫了,团队的人就可以围殴他,甚至可以杀他,因为他“持衰不谨”,没吸引掉所有的晦气,让队伍或者其他人倒霉。想想这位还是满可怜的,卖力干活,混身晦气;不卖力干活,杀身之祸,糊口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