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晚上,铁山方圆百里之内,大雪方停,唐俭、安修仁蒙颉利可汗邀请,又前往突厥人的牙帐(国君或主帅所居住的营帐)赴宴。从牙帐往南去三十里,一万唐军骑兵正踏着白皑皑的雪地,无声无息地从白道方向远远赶来。率领该支军队的将领共有三人,分别是李靖、李勣、张公谨。经行军向导指引,三位冻得瑟瑟发抖的唐军大将得知铁山就在前方,李靖、李勣二人在马背上兴奋地击掌,互相鼓励道:“时至今日,唐俭、安修仁尚未回国复命,可知颉利可汗为了求和,不惜痛下血本,以厚结二位大唐特使。只要二位特使仍在王庭,颉利可汗就会认为他是安全的,绝不可能严加防范。我等于此时发动偷袭,可以不战而生擒颉利可汗。”
在他俩身旁,张公谨耸拉着脑袋,一直唉声叹气。等二位主将说完话,他插过口道:“半个月前在白道的时候,我就劝你二人不要来,你二人不听,非得执意统兵前来,结果途中遭遇大雪,全军上下苦不堪言。别怪末将说话不客气,就咱们这点兵马,能成什么大事;而且接受突厥人投降,是陛下的命令,你二人抗旨不尊,是杀头的罪过,明白吗?”
“你!”李勣正要发怒,被李靖拉住了。李靖转过身来,从容地对张公谨道:“张将军,恐怕尚不明白的人是你—下令继续进攻的人,不是我和李勣,而正是陛下啊!难道你不觉得今日的情形和当初韩信偷袭齐国之战非常相似吗?”
“是很相似,但别忘了,韩信攻克齐国的同时,郦食其死了。唐俭、安修仁有何罪,你俩竟要害死他们。”
李靖沉声道:“没错,我是准备牺牲唐俭等人,但如果他们牺牲了,能换取战争立即结束,我军至少能减免数千士兵的伤亡。与几千条人命相比,二位特使不值得怜惜!”
张公谨见李靖如此说话,一时无言以对。李靖也不再与他多费口舌,与李勣商议道:“今早大雪方停,以常理来论,今夜必会有大雾出现…”二人正说着话,突然一团大雾由远及近,毫无征兆的将所有唐军将士笼罩在其中。李勣见李靖一言即中,顿时肃然起敬,赞道:“老将军通晓天时么?”李靖如释重负地笑道:“通晓天时不敢当,但如果不是算准了会有这场大雾,我也许不敢冒险带领诸位来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高声下令道:“传本帅命令,让苏定方按照预定计划,立即出发!”
苏定方,原先刘黑闼帐下猛将,这一年三十九岁。刘黑闼兵败后,唐朝下令缉捕从犯,苏定方被迫隐姓埋名,藏匿于民间。唐太宗登基后,下诏大赦天下,同时征召四方勇士以备打击突厥,苏定方因勇略过人,被人举荐,从此加入唐军,深得李靖赏识。这次唐军北伐突厥,李靖特意挑选苏定方担任先锋,授予他两百骑兵在前开道。苏定方自知是戴罪之身,一路上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数日前,李靖曾单独与苏定方相见,说唐军抵达突厥王庭附近时,如果刚好遇上天降大雾,苏定方应该当机立断,在大雾的掩护下直奔突厥人的王庭,他的大军随后就到。
苏定方得到李靖的指示,随即带着两百骑兵改行走为飞奔,快速杀向铁山。唐军此来,白道为出发地,白道位于大青山,大青山属阴山山脉。过了阴山,附近最大的一座山就是突厥可汗所在的铁山,因此极好辨识。苏定方与帐下二百骑兵抵达铁山附近时,浓雾突然散去,守在营帐外面值哨的突厥士兵这才发现有唐军出现,慌忙禀报正在陪同唐俭等人饮酒的颉利可汗。颉利可汗脸色大变,急问两位使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俭、安修仁也是一头雾水,对此无法作出解释。双方还在争执,苏定方已带兵闯入军帐,但凡见到突厥人,挺矛便刺,突厥人之前只道盟约既签订完毕,唐军绝不会继续向北进攻,因而全国上下都处于缴械状态,竟被区区两百唐军打得抱头鼠窜。过不多时,李靖带着三千骑兵随后赶来,又发动了第二波进攻,这一下,突厥国真的是兵败如山倒了。
李靖的出现,打破了颉利可汗的一切幻想,他终于明白:中计了,该死的唐国人,拿议和当障眼法,其实压根就没准备和突厥议和。匆忙之间,他也顾不得如何处置那两位使者了,自己找了匹快马,抛下所有军民向北逃去,他走了之后,其他突厥人或也紧跟着可汗逃走,或留在营内被唐军屠杀,到了第二日天明,计点下来,五千多唐军通过偷袭,一夜之间共杀死、俘虏突厥军民达十余万人,并缴获牲畜达数十万头。混战之中,颉利可汗的夫人—隋朝义成公主,也被唐军杀死,唐俭、安修仁两位使者则趁乱脱险。
就在李靖、苏定方攻克铁山之际,李勣另带着七千骑兵迅速赶往铁山以北约六百里的碛口(在今内蒙古二连浩特市),在这里设下埋伏。根据李靖、李勣事先推断,颉利可汗的铁山王庭一旦沦陷,他一定会逃往漠北,而碛口就是从铁山前往漠北的必经之地。结果和两位名将预料的完全一致,李勣前脚刚抵达碛口,颉利可汗后脚就带着大量的残兵败卒也来到了这里,和铁山之战一样,毫无防备的突厥军民再次遭到了唐军的大肆屠杀,又有五万余人被俘虏。
经过铁山、碛口两战,突厥国的主力军队伤亡殆尽,颉利可汗被李勣拦住了去路,无法逃往漠北,只好调头向西方逃亡,去投奔掌管突厥国西部的一位叔父,名叫苏尼失。这位苏尼失,是启民可汗的弟弟,统领五万户的部落,在突厥国内权力仅次于颉利、突利两位可汗。颉利可汗到了苏尼失的驻地后,将连续遭到唐军偷袭的惨痛经历向对方哭诉,请求得到叔父苏尼失的庇护。苏尼失一口答应了下来,问侄儿接下来怎么办,颉利可汗哀叹道:“现在从阴山到漠北之间,几乎全部被唐军占据,说来也是怪了,他们的兵力看起来并不多,但我每到一处,他们都有军队在事先等待着我,不知道李靖为何会如此料事如神。依侄儿之见,咱们不如先逃往吐谷浑吧,该国偏处西陲,我想那李靖再神,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逃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