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折墌城内不但有秦军四五万人,更有薛仁杲迁都后,从陇西各地征发来的百姓十余万人,军民总人数不下十五万。所以两千骑兵将士一听说李世民下令他们围城,顿时就懵了:“秦王殿下,并非我等胆敢违抗您的命令,只是,用两千人包围敌军十多万人,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李世民眉毛一扬,傲然问道:“哦?为何不可能实现?”
“因为对方的兵力是我等几十倍,如果对方冲出城来与我军交战,我军人数本就极少,待兵力分散之后,更如同一盘散沙一样,岂非自取其败?”
李世民大笑:“你们说的其实没错,但是,本帅笃定—那薛仁杲绝不敢率军出城!…什么,你们不信?…那好,将士们,之前秦军怎么辱骂我们的,都给我狠狠地骂回去,你们告诉城头的守军,就说我军只有两千人,薛仁杲如果不想学司马懿穿上妇人的衣服,就请立刻率大军出城,与本帅决一雌雄!”
两千唐军见主帅如此托大,只好鼓起勇气照他的命令行事,他们来到城墙四周,有人指手画脚,有人双手叉腰,纷纷对着城内高声搦战。薛仁杲听说有这等事,二话不说就要披挂出战,他号称“万人敌”,哪受得了这等窝囊气!先前兵败归来的宗罗睺等人见状,慌忙一把将他抱住,苦苦谏道:“陛下,那李世民用兵有神鬼莫测之计,您若出战,正中了他的下怀,难道忘了宋老生之事乎?”薛仁杲被众将拦住,既想出战,又怕真的中了埋伏,一时犹豫不决。过了不久,城头守军又来报讯:“那李世民见我军不敢出战,更加放肆了,他仅带了几十名随从亲自来到城下,手挥马鞭,遥指城头,作出要攻城的模样。陛下,我军有这么多人,怕他作甚?”
“此乃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岂是你一介普通士兵可以妄议的,立刻滚出去!”
宗罗睺等人唯恐薛仁杲被那士兵劝动,又起了出战的念头,无不怒目而视,那士兵哪还敢说话,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之后几个时辰,无论城头的士兵再来报讯,说李世民和唐军又如何如何,秦军一众将领无人敢提“出战”二字,只顾忙着抚慰薛仁杲,让他息怒以保重龙体,让他顾全大局想想中伏的后果,让他再忍一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到了黄昏时分,薛仁杲终于醒悟,他嗖的站起身来,对在场的一众将帅们道:“朕想起来了,今日清晨,宗将军刚与唐军恶战了一场,唐军虽然取胜,但他们一路紧随宗将军来到这里,也已是强弩之末。朕决定了,与其窝囊的坐等失败,不如列阵与之大战一场,况且,这支唐军全是骑兵,他们没有攻城的武器,我军留一半人守城,其余人随朕出战,如果战事不利,及时撤回城中坚守也就是了!”
秦军众将这次实在拦他不住,只好按照薛仁杲的命令迅速分工,一些将领随他出城,一些将领负责留守。于是薛仁杲迎着夕阳,率数万军队浩浩荡荡来到城外,两千唐军搦战大半日,没想到薛仁杲真的出城了,一时慌不择路而逃,纷纷涌往折墌城附近的泾水(折墌城属泾州,泾州因泾水流经该地而得名),李世民见状,亦策马来到泾水河畔,他巡视全军,安抚士兵们之后,顺势依托泾水排兵布阵。两军尚未交手,薛仁杲的军队突然发生哗变,许多将士主动抛下武器,三三两两地来到唐军阵前,大声求饶道:“我们是来投降的,大王别杀我们!”李世民一挥马鞭,下令从军队之中分出三百人,前去安置前来投降的秦军。这些秦军看起来确实是真心投降,因为他们加起来至少有好几千人,在三百唐军面前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竟束手就擒,任由对方处置。
薛仁杲乍遇这等变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一旁有将领提醒他道:“看,李世民果然在城外设有大量的伏兵,陛下您中计了!”薛仁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远看去,有数万唐军挟卷烟尘,正从东方赶来—却是唐军步兵三万余人因为行军缓慢,直到天快黑了,才终于从浅水原战场气喘吁吁地赶到这里,与李世民的前锋部队会合。薛仁杲哪曾想到这其实只是巧合,真的以为这些人是李世民事先埋伏在城外的伏兵,慌忙下令:“撤,快撤!”说罢,他率先骑着马逃回城内。随他出战的士兵没想到这位号称“万人敌”的皇帝竟如此脓包,一半人随他也进了城,还有一半人犹豫了片刻,索性把武器一扔,也跑去李世民军中投降了。
天很快完全黑了,李世民下令唐军不必扎营,每人手举一根火把,重新将城池包围—接着骂。这一次唐军搦战与白天不同,由于后队的步兵已经全部抵达,唐军在人数上不输对方,气势上更是占据了压倒性优势。夜间,不断有守城的士兵缒城而下,向唐军投降,唐军由是士气愈发旺盛,从主帅到士兵,万众一心;而薛仁杲困守城中,又无外援,则逐渐沦为四面楚歌的瓮中之鳖。天快亮时,薛仁杲让部将们去点算仍效忠于他的士兵人数,部将们走了一遭,回报他道:“陛下,不但城内的精兵已逃得所剩无几,甚至连百姓也在一夜之间逃亡了大半。”
薛仁杲感慨良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流下泪道:“可惜朕在陇西还有十几万大军,等不及他们得到消息前来营救了—传朕的口谕,开城投降吧。”
距离浅水原战役第二回合结束,仅过去短短一日时间,西秦皇帝薛仁杲率城中精兵万余人,百姓五万余口出城向李世民投降,此举也意味着曾经让唐国如临大敌,整体实力与唐国相差无几的西秦政权以猝死的方式彻底灭亡。—这下终于可以设庆功宴了。
庆功宴上,当初劝阻李世民停止进军的窦轨等人纷纷向李世民庆贺,称赞他道:“若非秦王力排众议,即使再用三年,未必能灭秦国。只是属下们想不通,以双方实力而论,我军根本没有任何优势,甚至连攻城的武器都不具备,秦王怎能料定我军可在短期内一举攻克薛仁杲的新都呢?”
李世民道:“昨日浅水原之战,秦军的悍勇有目共睹,我军在那一战中并没重创宗罗睺的军队,如果让他们养成气力,极难剿灭,何况薛仁杲在陇西还拥有大量的领土和军队。本元帅之后仅率两千骑兵对他穷追不舍,不惜身犯险境,又以寡击众,包围城池,为的就是让秦军一时无法看清我军真正的兵力,上下陷入恐惧,同时此举还能隔绝折墌城和陇西之间的联系,让薛仁杲无法请得外援。事实证明,薛仁杲等人果然摄于我军的强大气势,连谋划的机会都没有,就轻易投降了,这就是兵法所说的不能循规蹈矩,应该出奇制胜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