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当时的头等大事是和五王、尉迟迥争夺北周的统治权,把长孙晟派去护送公主,对他而言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没想到这一安排,竟从此改变了长孙晟的命运,也改变了杨坚本人和之后隋朝的命运。
公元580年夏季,以宇文招为首的五王被杨坚请到长安不久,长孙晟以副使的身份护送公主北上突厥王庭,一路欣赏旖旎的草原风光,无事发生。待到了王庭之后,时任突厥国最高首领的沙钵略可汗带着精兵强将出帐迎接,下令设置宴席款待周国公主和众位使者。席间,帐外突然传来嘹亮的鸟鸣声,沙钵略可汗和在座的突厥、周国官员循声外出观看,只见苍穹之上有两只大雕飞过。沙钵略可汗身为游牧民族的首领,自是从小精练骑射,他仗着酒劲按捺不住,当即令人牵来战马,取来弓箭,纵马追赶开弓射之,结果连发数箭,皆未能命中。这并不奇怪,因为雕是一种猛禽,力气大,飞得高,在草原上甚至能和狼群搏斗,谁能够把它射落将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但也正因为“射雕英雄”这一荣誉太难得了,所以能获得此称号的人少之又少,之前有史记载曾射落大雕的英雄人物,仅斛律光一人。
沙钵略可汗扫兴而归,他从战马上下来,大声询问其他突厥国将士道:“谁能把那两只大鸟射下来,本可汗封他为草原第一勇士。”参加此次宴席的突厥国人之中,不乏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但没有哪个人敢打包票,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把大雕射落,何况是两只。长孙晟在一旁见状,心中暗喜道:我来之前丞相说过,突厥可汗会让我和他们的勇士一较高下。若与他们比试马术,比试射靶,即便胜了也无甚光彩;今日之事,正是大显国威的最佳机会。他主意既定,来到可汗面前,请缨道:“在下长孙晟,愿意一试,请可汗赐予弓箭、战马。”沙钵略可汗见自己的部下无一人吭声,心下已十分不满,又见长孙晟是周国使者,竟主动前来求取弓箭,一张脸黑得跟炭一样。他心情复杂地将手中的弓递给长孙晟,又仅给了他两支箭,只盼他两箭皆不中。
长孙晟骑上可汗借他的战马,追逐大雕而去。在场的其他突厥、周国众人见长孙晟如此托大,也都骑上马,跟在他后面去看热闹。长孙晟待追上两只大雕后,观察良久,并不发箭,可汗等人等得焦急,问道:“壮士为何还不发箭?”他话音刚落,突然见两只大雕在空中厮打起来,原来方才其中的一只雕捕捉到了一只野兔,立即振翅高飞想独自食用,另一支雕不愿让它独享美食,一直在后面奋力追赶。长孙晟看得仔细,之所以迟迟不肯射出箭矢,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他拉满长弓,一箭射出,伴随着可汗等人发出的惊呼声,只见那一支箭同时贯穿了两只正在空中争食的大雕,两只大雕一齐坠地。长孙晟完成了“一箭双雕”的壮举,脸上并无喜色,他将手中多余的那支箭矢还给可汗,神态自若地说道:“区区两只大鸟,一支箭就够了!”
他露了这一手,哪还用得着来日再和其他突厥人比什么赛马、射靶,所有在场的人纷纷向他行礼,佩服得五体投地。沙钵略可汗也完全被长孙晟的箭术折服,情绪激动地道:“这才是真正的神箭手啊!壮士,求你别回国了,本可汗要拜你为师!”就这样,长孙晟成为了突厥国上下交口相传的超级英雄,每一位王公子弟都争相和他亲近,尊称他为“天下第一勇士”。半个月后,完成和亲任务的其他使者都回国了,只剩下长孙晟和公主二人留在了王庭。沙钵略可汗唯恐长孙晟觉得塞外荒僻,会求自己放他回去,每日都用最好的美酒和食物款待他,又隔三岔五的邀请长孙晟一道外出打猎。渐渐的,长孙晟熟悉了突厥国的各处地形,又和沙钵略可汗以外的其他突厥王侯厚相结纳,由此他了解到:这个突厥国,并非只有沙钵略一位可汗,还有另外几位可汗同时存在。其中一位是沙钵略的堂叔,人称:达头可汗,负责管理突厥国的西部,相当于该国的右贤王;一位是沙钵略的弟弟,人称:叶护可汗,负责管理突厥国的东部,相当于该国的左贤王。还有一位是沙钵略的堂弟,人称波利可汗,负责管理西域。整个突厥国,主要的军队也因此分成四部,分别归“大可汗”沙钵略和其他三位“小可汗”统领。
长孙晟把这些了解到的突厥国内幕一一记在心上,只等机会合适,就可回国向杨丞相汇报。哪知他在塞外才待了一年多,王庭以南有人送来消息:周国亡了,该国的丞相杨坚篡位称帝,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名叫隋国。沙钵略可汗闻讯大怒:“本可汗正在纳闷,为何中原人一年多来都不曾遣使北上向本可汗进献礼物,原来我两个儿子全亡了!”
当初,北齐、北周为了逐鹿中原,除了高洋在位时北齐对突厥采取压制态度,其他的齐、周两国皇帝无不主动向突厥可汗示好,这一点连周武帝也不例外。突厥国历代可汗对此颇觉得意,傲慢地称呼齐、周两国统治者为:两儿。每当两国皇帝派使者前来送礼时,突厥可汗便道:我的儿子们又来送礼了,哪个儿子给的财礼轻薄,我就联合另一个儿子攻击他。随着北齐被灭,北周不再殷勤侍奉突厥,两者平起平坐,但宇文赟统治时期北周仍定期派人向突厥可汗进献礼物。杨坚建立大隋之后,致力于改善民生,恨不得把一文钱扳成两半花,他连破衣服都舍不得扔,哪舍得把国家的财富白白送给突厥人。沙钵略可汗对此自然大怒,而且愤怒的不只是他一人,还有之前被长孙晟等人护送北上的周国公主。周国公主没想到她才离家一年,她的祖国就没了—她是周国公主,没有了周国,谁还承认她是公主。于是她不断地给沙钵略可汗吹枕边风,哀求他拿出男子汉的气概,率全国精锐南下,替她的族人宇文氏报仇。沙钵略可汗被夫人说动,加上之前统治华夏北方近两个世纪的鲜卑族人也是游牧民族出身,这给了他占领繁华的中原,并在中原地区站稳脚跟,建立突厥王朝的信心。
在沙钵略大可汗的号召下,其他几位小可汗皆引兵前来会合,于是上文提到的一幕出现了:四十万突厥大军毫无征兆地突然向隋国发起了全面进攻,隋军措不及防,各处边关纷纷告急。长孙晟作为唯一知道突厥国内情的人,眼见隋国面临覆灭之险尚不自知,他遂趁着沙钵略可汗等人忙着调兵遣将,无暇照看他的契机,悄悄从塞外逃回了长安,紧急求见隋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