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世纪豪赌拉开帷幕,杨坚和尉迟迥分别作为汉人和鲜卑人的代表,坐上了赌桌。对比杨坚和尉迟迥的筹码,尉迟迥显然是占据压倒性优势的一方。他的兵力保守估计有三十万人以上,而杨坚的总兵力只有五万人左右,即使把朝廷禁军的战斗力要强于地方军队战斗力的因素考虑进去,六比一的兵力差距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而且,尉迟迥占据了舆论优势,他作为根正苗红的鲜卑贵族,背上不用刻字,大家都相信他是忠臣,所以一呼百应(故称之为尉迟迥起义,而不是尉迟迥叛乱);杨坚则不然,他以外戚的身份强夺玉玺、兵符,又私自软禁五王,这一系列举措并未得到当初推举他担任丞相的那些官员们的支持,所以战端未开,朝中已是人心惶惶。另外,这一战双方在制定具体作战策略时,杨坚也面对一个大难题,因为他没有舆论的支持,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主动攻出去,如他所言,三个月内必须结束此战,否则难保陇西、巴蜀、荆襄等地的军队也加入尉迟迥的集团,尉迟迥却可以慢慢拖延,打消耗战,只要形势完全倒向他这边,很可能他还没取得完胜,京城那边就有人主动把杨坚的脑袋献上。
不过杨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若非周武帝英年早逝,他的儿子宇文赟又实在不成器,杨坚连参加这场赌局的资格都没有。这是自五胡乱华以来,时隔两个半世纪之后,汉族人重夺北方统治权的最佳机会(虽然客观的说,鸠占鹊巢的夺权方式并不光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韦老将军,看你的了!
韦孝宽颤颤巍巍地接过兵符,艰难地坐上马车,带着数万军队出发了。他再是名震天下,毕竟这一年已经七十二岁了,体质衰弱得就像风中的烛火。可是没办法,杨坚以民族大义外加大打亲情牌,逼着他上阵,他不想上也得硬着头皮上。杨坚自个倒好,韦孝宽的军队才离开京城,他就忙着搬家—杨坚宣布从今往后,皇宫就是他的丞相府,方便料理国事,这和强夺玉玺、兵符,软禁五王一样,也是不合礼法的。公卿大臣们见杨坚是越来越有恃无恐,又忍不住问他道:“您真的不担心韦孝宽可能会战败吗,尉迟迥若知道您所做的一切,杀死您一万次都够了!”
“笑话,他可是韦孝宽,怎么会战败?别说一个尉迟迥,就算来一百个,韦老将军对付他们都绰绰有余。”杨坚霸气十足地答道。哼,你们越是想当墙头草,我越要表现出我的十分自信。哪怕韦孝宽骑不了马,拉不动弓,只要他还能上战场,泰山崩于前,我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还没说,杨坚这种唯我独尊的做法还真的挺管用,曾一度惊慌失措的朝臣们被他震慑得服服帖帖,人心重新安定。七月末,距离韦孝宽率军启程已过去一个半月,前线方才送来战报:“启禀丞相,元帅韦孝宽已率军进入河北地界,在沁水西岸的武陟县设下营地,距离邺城大约还有四百里。在沁水东岸,是武德县,有尉迟迥之子尉迟惇率十万大军驻守,两军现今只有一水之隔。”
“区区尉迟惇和十万叛军,有什么难对付的,韦元帅为何不立即率军渡河,攻占武德,打通前往邺城的去路。”
“丞相大人有所不知,河北一带近期刚下过大雨,导致沁水暴涨,无法在河面上建造浮桥,也无法用船只运载士兵渡河。韦元帅只好和尉迟惇隔着沁水相持,暂时都不进攻。”
“你回去告诉韦元帅,等沁水水势稍缓,就让他立即发起进攻,本相稳住这帮大臣不容易,留给他平定叛乱的时间不多了。”
“遵命。”
不怪杨坚心急,留给韦孝宽的时间确实不多了。杨坚当初计划让韦孝宽在三个月内打败尉迟迥,结果这位老人家坐着马车慢吞吞的来到前线,就花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之内,朝廷再起波澜,以五王为首,策划了多起刺杀杨坚的计划,杨坚好几次险些遇难。杨坚的亲信劝杨坚及早除掉五王,杨坚不同意:“留着五王,京城之外虽然乱成一片,但至少京城之内还算安定;如果草率的把五王尽除,那连仅有的支持本相的大臣都不会再支持我了,京城内外就全都乱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图谋暗杀您?”
“没事,只要尉迟迥一死,所有心怀叵测的大臣都会义无反顾地宣布效忠于本相。那时候,就是五王的死期。接着等候前线送来的战报吧。”
到了八月上旬,河北一带晴空万里,沁水水势逐渐平稳。韦孝宽接到杨坚催促他出战的命令,令人在沁水河面上修造浮桥,作渡河准备。尉迟迥之子尉迟惇见状,派人在浮桥的上游放出大量燃烧的火船,想把浮桥焚毁,却被韦孝宽提前料定,用计悉数拦截。韦孝宽派人向对岸喊话道:“将军有十万大军,我军人数还不到你的一半,何不稍稍后撤,让我军渡河,从而一决胜负。”尉迟惇不敢自专,紧急将此事禀报父亲,尉迟迥分析道:“不妨,我儿可以答应韦孝宽的提议,率军稍稍后撤。等见他半数军队渡河之后,我儿立即纵兵回身,击其半渡。”尉迟惇大喜,于是下令全军后撤。
便在尉迟惇带着军队向东撤退的同时,沁水西岸,韦孝宽正在把士兵分作两部,一部俱是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士兵;一部俱是入伍不久,武艺较差的士兵。分拨完毕,韦孝宽对那些精兵道:“敌军之所以同意后撤,只因为他们已打好了如意算盘:想等我军半数士兵渡河之后,来个击其半渡。要破解此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只有‘全渡,没有‘半渡’—你们两万人冲到对岸之后,我就会派人立即把浮桥烧毁,你们如果不能取胜,唯有全部战死;我与剩下的士兵留在西岸,只负责为你们擂鼓助威,不会增援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传本帅的命令,发起进攻!”
随着韦孝宽一声令下,两万精兵呼啦啦一片全部冲过了浮桥,对岸的尉迟惇见父亲的计策得逞,正要转身回战,哪知在他军队的西方,突然升起一团巨大的火焰,却是韦孝宽在派人烧毁浮桥。没过河的朝廷官兵因浮桥被毁,无法再渡河东进,只能留在沁水西岸拼命擂鼓,呐喊助威;过了河的朝廷官兵则失去了退路,只好咬紧牙关向前冲锋,无不以一当十。尉迟惇哪见过这种用兵套路,稍一接战,便带着十万大军逃往邺城,韦孝宽迅速派人重新建起浮桥,尾随其后也来到邺城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