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8年六月,周武帝驾崩的消息刚传遍全国,时任北周大冢宰的宇文宪就被新任皇帝宇文赟派人活活绞死。一时间,北周官员人心惶惶,因为宇文宪功勋卓著,对国家忠贞无二,他之于北周的重要性,不亚于当初斛律光之于北齐。李太后虽然知道儿子的做法不妥,但她一向性格怯懦,对此也束手无策。
宇文赟杀死宇文宪之后,行事越来越荒诞—他的父皇不是逼着他读书、习武吗,那好,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读书、习武了;他的父皇不是逼着他保持勤俭作风,不能穿华贵的服饰,不能住豪华的宫殿吗,那好,从今往后他穿的衣物必须是绫罗绸缎,住的宫殿必须装满金银玉器(据史料记载,宇文赟吃饭用的碗是用玉雕刻的,喝汤用的勺子是用纯金打造);他的父皇不是不允许他碰酒吗,那好,从今往后他嗜酒如命,餐餐都不离美酒;他的父皇不是认为杨丽华品德兼备,是完美的儿媳妇吗,那好,干脆把她也杀了。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宇文赟以上表现属于被长久压抑后产生的逆反心理。总之周武帝当初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而且要变本加厉。宇文宪身为北周官员之首,本来是最有资格劝阻皇帝的人,随着他被杀,能够劝阻皇帝的人只剩两位,一位是皇帝的生母李太后,一位是皇帝的岳父杨坚,这两人是宇文赟的长辈,于情于理都得给他们三分薄面。结果这二人眼看着皇帝胡作非为,无动于衷,其他心急的大臣也都不敢吭气。直到宇文赟要杀杨皇后了,杨坚和他的妻子独孤伽罗才终于站了出来,磕头流血向皇帝求情道:其他的事都可以依着您的性子来,但要杀臣的爱女,老臣夫妇绝不能置之不理。宇文赟想了想说:那行,杨皇后朕可以不杀,但朕要多立几位皇后,至少得有五位。于是含杨丽华在内,宇文赟不久后一口气封了五位皇后,又派官员广选天下美女,大规模充实后宫。这些事儿,杨坚夫妇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理会了。
宇文赟就这么折腾了两年,期间纵情声色,嬉戏无度,健康急剧恶化。幸好他父皇生前打下的坚实底子摆在那里,所以宇文赟虽是高纬一样的昏君,他执政期间国家却是国泰民安,边境安宁。公元580年五月,宇文赟终于折腾出病来了,这一年他才二十二岁。到了这一刻,宇文赟才后悔之前一系列荒唐的做法,尤其是杀死宇文宪之事,更是大错特错,他的儿子宇文阐这一年才八岁,从哪再找一位像宇文宪这样既有才能而且还忠心的首辅大臣呢?
和周武帝一样,宇文赟的病情来得很快,从他患病到去世只不到一天时间。等到一众朝廷重臣得讯皇帝病危,急匆匆赶来时,宇文赟已经气若游丝,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能说话,大臣们只好自行商议该怎么定遗嘱,且因大臣们之间意见不同,分成了两派。人数较多的一派,主张由柱国大将军杨坚担任首辅,从此代替宇文赟的幼子掌管国事,理由很简单,杨坚门第显赫,女儿又是皇后,论资历没人比得过他;人数较少的一派,则主张从宇文氏的族人之中选择一位宗室子弟担任首辅,理由也很简单,就因为杨坚的资历太高,又是外戚,如果让他担任首辅,难保他不会借机夺取皇权,成为王莽、曹操一样的人物—这个天下是宇文氏花了几十年才打下来的,可不能让人鸠占鹊巢从此改了姓啊。经过一番争论,两大派系都无法说服对方,遂又问杨坚自己的意思:这个首辅之位,您到底干不干,您要是想干,那就赶紧表个态,别在一旁冷眼旁观了。
杨坚一听这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严词拒绝道:“这个首辅之位我做不得,会有人说闲话的。”他其实也就客套一下,哪知道有人跟他玩真的,一位名叫刘昉的官员站出来,冷不防杠上一句道:“杨大人,首辅之位,您想干,就赶紧上任;您要是真心不想干,我可就让大伙推举我了!”
这就不好玩了,杨坚赶紧改口道:“我干,我干还不行吗!”
于是大多数官员当场代替宇文赟拟好遗嘱,也就是皇帝遗诏,任命杨坚为大周丞相、首辅,总领京城内外所有的军队。遗诏拟好之后,所有官员一一在诏书上签字,表示赞同这项任命;那不服杨坚,不肯签字的那一派官员怎么办?—好办,由支持杨坚的官员代替他们把名字签了呗。
等一众大臣们把名字签完,皇帝宇文赟也去世了。杨坚宣布秘不发丧,急不可耐地询问官员们:“臣的外孙年幼,国家既由老臣替他暂管,请问玉玺、兵符何在?”官员们道:“皇帝病危期间,是由御正中大夫颜之仪负责掌管玉玺和兵符。”杨坚便向大臣颜之仪索要玉玺和兵符,颜之仪不肯献出,大怒道:“您不过暂任首辅罢了,凭什么索要天子的宝物,难道是想篡位不成!”(颜之仪恰好属于反对杨坚担任首辅的那一派)。杨坚急于立威,一声令下:“把颜之仪斩了,玉玺和兵符我自己去取!”大臣们见杨坚就任丞相、首辅之后,表现与之前判若两人,无不大惊,急忙替颜之仪求情,说颜大人虽然言语鲁莽了一些,但罪不至死,这不,他刚才还签名同意由您担任丞相、首辅了呢(虽然是由别人代签的),求丞相大人手下留情!杨坚要的只是玉玺和兵符,颜之仪杀与不杀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于是大手一挥:算了,看在你等求情的份上,让颜之仪去把玉玺、兵符取来,然后就饶恕他的死罪,让他去西部边疆担任郡守吧。
需要注明一下的是:宇文阐并非杨丽华的嫡子,但杨丽华作为正宫皇后,宇文赟死后小皇帝宇文阐按惯例算作她的继子。笔者在文中写杨坚称呼他为外孙,是为了刻意表现出杨坚自恃身份特殊,已有篡位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