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着拼命三郎的不怕死精神,陈庆之迎来了他独自领导的第一场战斗,双方的兵力对比是:魏军一万,梁军二千(《资治通鉴》上说此战陈庆之只带着两百人出战,笔者认为不符合逻辑,有夸大之嫌)。而结果就是:一万魏军初来乍到,经不住陈庆之所部撕咬式的进攻,竟被打得找不着北,纷纷逃往后军向主将元昭哭诉,说梁军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批身穿白袍的家伙,着实凶恶得紧。元昭未曾参与过彭城、寿阳二战,不知这支军队是什么来头,又惊又怒,待五万大军在涡阳城外陆续汇集,他亲自带队前往迎战陈庆之,却见曹仲宗、韦放二将顾念陈庆之的安危,也带着梁军主力赶到,已趁着元昭调兵遣将的工夫,在涡阳城北设下十里连营,正当着他们入城的通道。元昭进城不得,又碍于曹仲宗、韦放的威名(相比此二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陈庆之目前还仅是籍籍无名之辈),不敢强攻梁军营地,干脆也下令士兵们有样学样,在城外扎营,营地就修筑在梁军营地的北边不远处。从空中俯瞰,梁军、元昭军、涡阳守军三部,恰好摆成了一个“三”字形,两部魏军分处南北,将一部梁军夹在其中。各自营地修筑好之后,三部士兵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对峙,从这一年的春天一直打到冬天,三方交战近百战,不分胜负。
打持久战本是梁军的强项,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梁军非但没能用这种方式耗死魏军,反倒他们自己率先露出了疲态。论其原因,主要在于梁军选择了一处错误的地点扎营—曹仲宗、韦放二人选择把营地修筑在两部魏军之间,以防二部魏军会合至一处,看起来是很威风,实则,却给负责给他们输送粮食的梁武帝出了一个大难题。输送粮食的部队从涡阳南边过来,往往被涡阳守军所劫,能够送入梁军营地的粮食不到一半;输送粮食的部队从涡阳北边过来,往往被元昭军队所劫,能够送入梁军营地的粮食也不到一半。两部魏军本来都缺粮草,却靠这种围点打援、守株待兔的方式,硬是撑了大半年,军中粮食尚足堪用。到该年十月,随着淮河两岸的天气逐渐由炎热转为寒冷,各地庄稼早已收割,向梁军输送粮食的队伍越来越少,在涡阳长期对峙的三部军队不约而同都陷入缺粮的困境。不止曹仲宗、韦放着急,元昭等人也十分着急,各方都想尽快分出胜负。最终,占据战场主动权的元昭决定率先动手:梁军不是占据着“三”字形中间的那一横,切断了我军通往涡阳的路线吗,那好,本将军给这个“三”字形再加上两笔,让曹仲宗、韦放二人明白,什么叫做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主意既定,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元昭趁着梁军不备,突然将所部兵马拆成三部:一部,为两万人,仍旧驻守原地,当着梁军阵地的北面;另外两部,各为一万多士兵,则悄悄来到了梁军阵地的东边和西边,一夜之间,在梁军营地的东西两侧,迅速筑成了共计十三座营垒。到第二日天明,再从高处俯瞰魏、梁双方的营地样貌,竟成了一个“曰”字形,多出来的两“丨”,正是元昭派出的两支奇兵,于夜间所筑成的两排营垒。
元昭此计,相当之妙,但这一计其实是他抄袭来的。首创“趁夜筑营,断敌归路”之计的不是别人,正是韦放之父—韦睿老爷子。所以当看到自己营地的东西两侧,突然于一夜之间冒出来两排神秘的营垒之后,韦放吓得不轻,急忙找曹仲宗商议对策。曹仲宗看过魏军新布的阵势,也是愁眉不展,想了许久,他向韦放叹道:“韦将军,自从咱俩下令士兵们在涡阳城北设下十里连营的那一日起,其实就已经输了。之所以坚持鏖战这么许久,只是因为朝廷不断派人输送粮草前来,我二人又不忍心让陛下失望,一直未肯轻言放弃。可惜,死局终究是死局,我二人即便不想承认决策失误,也已是来不及了,依我的意思,当此局面下,我军唯有设法尽快突围,只要能将五万将士安全撤回淮南,即便陛下日后怪罪,我也甘愿受罚”
韦放当即表示,赞同该提议。于是二人商议定了,正要下令士兵们集合,却见陈庆之高举朝廷所赐的节杖,缓步前来,问曹、韦二将道:“魏军已将我军四面包围了,二位将军为何还在此悠闲聊天,不尽快制定决战策略?”曹、韦二人见陈庆之语气淡定从容,脸上毫无忧色,只得相对苦笑,说道:“陈将军莫要说笑,我二人所讨论的并非闲事,正在商议如何带领将士们突破重围,安全撤退回国呢。”哪知道不说这话还好,陈庆之听了,脸上已带有愠色,他责问二人:“那涡阳城怎么办,我军奋战了大半年,难道就这样放弃了?”曹、韦二将解释道:“并非我二人不想攻取涡阳,眼下情形陈将军也是明白的,我军已是自身难保,唉,撤军之事,实为不得已而为之…”
二人话未说完,已被陈庆之打断,只见他怒不可遏,大声地斥责道:“我军驻扎此地已经有大半年了,期间,陛下派人运来那么多的粮食,派人送来那么多他的亲笔书信,我尊敬二位将军,从未干预您俩的决策,是因为我相信二位将军一定能不负陛下的嘱托,早晚将涡阳攻克。哪知道,你二人才遇到一点困难,就想着退缩,难道真正想建立功名的壮士,都像二位一样吗?”
“那依陈将军之见,我军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呢?”曹仲宗、韦放见陈庆之言辞激烈,颇有轻视之意,懒得与他争论,心想:得,那您教教我俩怎么破解这个死局吧—对不住,我二人还真不信你这小子会有办法。
“很简单,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具体计策我是没有,我只知道一点:为了陛下,无论如何,跟他们拼了!”
哎呦,曹、韦二将这下来劲了:“陈将军,别忘了,我二人是你的上级,你仅仅是个监军,如果我二人就是贪生怕死,不想平白无故妄送性命,你又待怎样?”
陈庆之突然仰天大笑,笑过之后,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展示给二位将军看了,然后见他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别忘了,出战之前,皇帝亲赐了一道密旨给我。你二人想抗旨不尊的话,大可以试一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