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饶是刘裕,在得知此事后也不免惊慌失措。他与众将忙登上城楼,眺望卢循的水军动向,只见敌军确实是在朝着新亭方向移动。刘裕悲叹一声,面如死灰,正准备下城楼,突见卢循的船队在江面上开始掉头,半晌之后,叛军船队陆续掉头完毕,转而集体驶向蔡洲岛而去。
“真是天助我也!此战,我赢定了!”刘裕紧握双拳,忍不住长啸一声。
原来,叛军方面,徐道覆和卢循在江面上,刚发生了一场争吵。争吵的原因,是接下来叛军该如何行动的问题。徐道覆和刘裕的观点如出一辙,他认为趁着刘毅大败,朝廷主力丧失殆尽,各地勤王的军队又没到齐,此时直驱京城,定可一鼓而下,所以叛军接下来应该立即在新亭登陆,发动攻城战;但卢循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叛军为什么之前与朝廷的军队交战时屡战屡败,如今却能屡战屡胜,说到底,不是他或者士兵变厉害了,而是他们使用的新式武器“八槽战舰”威力太猛,一旦登陆,他们就失去了这件新式武器的庇护,需要手持刀剑与刘裕的军队交战,那怎么能行?—我有“恐刘裕症”啊!
于是,卢循在船队即将靠岸的那一刻,突然下令:“所有战船停止前进,随我返回江面中央,找个小岛停泊下来看看情况再作商议。”
徐道覆顿时急了:“我军有十几万人,即使失去了八槽战舰,还有战车、战马、云梯,攻城所需的武器样样不缺,那刘裕眼下的兵力至多不到一万,怕他作甚!妹夫,时间不等人啊!”
卢循一向没什么主张,这次却是铁了心了,他向徐道覆解释说:“刘裕的军事才能我比你清楚,即使他只有一万人,那也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咱们就老老实实地守在江面上,等他率水军主动前来进攻,姐夫,唯有在水上交战,我军才有取胜的希望。”
徐道覆见卢循怂成这样,终于难掩愤怒:“你太愚昧了,刘裕的实力远远弱于我方,他一味坚守都显吃力,怎会主动前来交战?不用几日,等他修筑好防御工事,重新招募齐兵马,我军再想登岸就来不及了!”
“放肆,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卢循见争不过姐夫,直截了当地道。
“当然你是主帅了!”
“那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好吧,听你的…唉…”
卢循、徐道覆二人率领着船队,就此退往江心;而他们的对手刘裕,则在城中大集众将,继上次未开完的会议,又补充颁布了以下命令。
“叛军此去,若见我军坚守不出,几日之后必会再次前来。届时,他们若在新亭登陆,要想抵达京城之下,还需途径白石;如果他们不攻打新亭、白石,那可用作叛军登陆之地,只剩下秦淮河口南岸。因此,以上几处重地即日起务必修筑起栅栏,以封锁行军通道。除此之外,查浦、药园、廷尉三地,或许也会遭到叛军的攻击,你等可在这三地另外修筑营垒,分出少量兵力进行镇守。”
“大战一触即发,都城内外必须戒严,所有可疑之人,不用禀报本帅,各部将领可下令缉拿。宫城之内,由琅琊王司马德文(司马德宗之弟)坐镇,保护天子,协助其料理政务;宫城之外,由我刘裕坐镇,整饬三军,随时准备大战;京口重地,由我的儿子刘义隆和参军刘粹一起镇守。”
“兵力不足,可招募义士从军;兵甲不足,可招募匠人冶铁织布;军粮不足,可从江东八郡百姓手中高价购买粮食。国难当头,我刘裕身为百官之首,当率先捐献所有家产,诸位若有忠君爱国之心,亦可效仿本帅。待到击破贼寇之日,缴获之物何止成千上万,我定当依照捐献财产数目,一一奉还!”
经过刘裕一系列详密的动员,东晋京师、京口等地渐呈全民皆兵状态,附近的百姓曾惨遭孙恩、桓玄等人屡次荼毒,此次他们打听刘裕的作为,见此人非但不借战争的理由大发战争财,反而主动捐献家产,用于开支军费。感动之下,他们遂主动将家中的粮食一车一车的运往京城,且不要政府高价收购,只需按照市价足矣。只几日工夫,建康城内城外焕然一新,防线严丝合缝,军民士气大震,军粮可供使用数年。徐道覆听闻此事,私下叹息道:“完了,我被卢循所误,此战已无取胜的希望。如果我有幸为一位真英雄卖命,何患不能平定天下呢!”
名将对决,便如高手对弈,棋至中盘,已可窥知胜负。刘裕、徐道覆都是此中高手,他们都具备提前洞察战争形势的能力,相比之下,卢循的水平就差得远了,他还傻乎乎地在江心的小岛上等着刘裕前来进攻。
直到他发现,晋军趁这段时间,在岸边大兴土木,把一座座栅栏、营垒都成功建起来了,才开始后悔没早点听从徐道覆的建议。
“姐夫,出战吧!就按你说的,将战船靠岸,在新亭登陆,这次我全听你的。”
“来不及了。”徐道覆道。
“那怎么办,我们就在此地坐以待毙?”卢循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