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相距建康,达三千里之遥,卢循之患虽未从根本上消除,但已不成气候,刘裕安抚浙江军民已毕,率军班师回朝,上缴军队、兵符。桓玄有心考验刘裕,问他道:“朕以楚代晋,不知爱卿以为如何?”刘裕不假思索地道:“陛下父子,勋德盖世。晋室微弱已久,早该有人取而代之,故陛下接受禅让之举,正合时运。”
桓玄大喜,下诏晋升刘裕为彭城内史,随其堂弟桓修北上,镇守徐、兖二州,刘裕拜谢而去。桓玄的皇后名叫刘氏,颇有识人之明,刘裕走后,刘氏警示桓玄道:“臣妾听说那刘裕,在战场上有如龙虎,而且眼界不凡,又善于韬光养晦,只怕此人终究不会屈居人下,陛下若能杀之,则尽早杀之!”桓玄道:“朕如何不知此事,但如今的北方,东有魏国,西有秦国,实力皆不在我大楚之下,国中又刚刚发生叛乱,仍有民变隐患,以上这些,朕除了刘裕,无人可以倚重。俟天下平定,河北、关中一统,再从长计议。”
此后,但凡有战事发生,桓玄必用刘裕挂帅,而刘裕也不辱使命,每次皆全胜而归。转眼间,数月已过,公元404年正月,楚国徐、兖二州刺史桓修入朝觐见桓玄,携刘裕一起入朝。桓玄已将刘裕视作国之栋梁,肱骨之臣,加上刘裕这人一向只知道打仗,看起来没什么权力野心,故桓玄对刘裕此次入朝非常重视,非但多次在百官面前称颂他的才干,而且动辄召他入宫赴宴,或者赏赐钱财。刘裕有一好友,名叫何无忌,正是刘牢之的外甥—何无忌之母,是刘牢之之姐。当日,刘牢之因桓玄突然剥夺自己兵权,企图举兵反叛,刘裕第一个表示反对,并且主动弃官返回故里,刘裕离开时,何无忌作为刘牢之的外甥,不知该不该对舅舅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表示支持,曾私下问刘裕自己该怎么做。刘裕道:“你舅舅自取其败,已无人救得了他,你可以和我一样早日放弃官位回到故里,以免杀身之祸。如果桓玄将来能守晋臣之节,你我可以一起辅佐他,如果他将来倒行逆施,谋朝篡位,你留着性命,才能够替你舅舅报仇!”何无忌深以为然,于是紧随刘裕从刘牢之军中逃离。之后随着刘牢之败亡,北府军诸将惨遭桓玄清洗,一时被杀者极多,而何无忌作为刘牢之的亲属,却因为提前一步离开,竟毫发未损。
经过这事,何无忌对刘裕愈发钦佩,将他视作唯一能够替自己舅舅报仇的那个人。可是,何无忌也注意到,随着桓玄对刘裕的器重与日俱增,又是官位又是钱财的砸将下来,刘裕似乎渐渐被酒色钱财所迷,沦为了桓玄的爪牙。终于,何无忌忍耐不住了,当刘裕又一次从桓玄处醉醺醺的归来时,他主动上门拜见,质问刘裕:“我舅舅的大仇,将军还记得吗?”
刘裕笑道:“如今天下大事已定,桓玄登基称尊,而我为辅佐之臣。为了一个前朝的乱臣贼子,你我又何须耿耿于怀,明日我便在陛下面前为你进言,替你也谋取个一官半职。”
何无忌大怒,转身就要离去,刘裕忙拉住他道:“刚才只是戏言,刘裕唯恐阁下虽有除去桓玄之心,不能做到心坚如铁。小将军放心,我刘裕受刘将军之恩不可谓不重,既然你仍然牢记你舅舅的冤情,只待时机一到,刘裕一定会助你完成心愿。”
何无忌这才转怒为喜,同时疑惑道:“众所周知,桓玄已将你视作心腹,你此时若不愿背叛他,也在情理之中。你该不会是故意搪塞在下吧—时机成熟?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用不了多久,请给我三个月时间,不知道小将军能等得吗?”
“莫说三个月,便是三年,只要兄长实有此心,小弟一定竭力助你成事。”
于是,二人就在刘裕家中秘密商讨除去桓玄的计划。一番商讨下来,何无忌悲哀的发现:刘裕说三个月就能除去桓玄,这话说出来只怕也就他自己会信,至少何无忌是绝对不信的。除去桓玄这件事,说好听点,那叫起义,说难听点,那就叫谋反。而要想谋反,首先就必须要有兵—桓玄之前之所以能够谋反成功,除掉司马元显,那是因为他掌控着十多万荆州军;可是刘裕、何无忌有兵吗,一个子儿也没有。
非但没有兵,而且也没有盟友,没有分管军中各种事务的官员。对,刘裕的军事才能是不错,何无忌豁出去了要替舅舅报仇,也能在军队中凑个数,但打仗的事儿,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搞定的。一个成熟的军队,上要有主帅,下还要有司马、主薄、参军、先锋等相关人员,以各司其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场战争打下来,消耗了多少粮食,军中还有多少存粮,这个需要人点算吧?损失了多少士兵,还剩下多少可战之士,这个需要人点算吧?已经攻占了多少城邑,距离最终目标还有多远,走陆路进攻,车马是否足够,走水陆进攻,战船是否足够,这些也需要有人计算吧?以上这些事如果全交给刘裕一个人去做,他累都累死了,哪里还有精力指挥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