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这下傻眼了,他忘了京口之地在长江下游,刘牢之同样被他的封锁政策整得苦不堪言,人家北府军也是要吃饭的。北府军的实力本就不在荆州军之下,再加上司马尚之的相助,如果真的开战,桓玄凶多吉少。桓玄害怕了,他匆忙宣布,解除对长江下游的经济封锁,把所有可用之兵集结到江陵,准备据守。桓玄的长史卞范之听闻该事,前来进谏他道:“大人既已决定与朝廷决裂,那就应该挥军直取建康,一反到底,事到如今,哪里还有后悔的余地呢?司马元显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以大人的英明,要打败他是易如反掌;但如果主动示弱,将敌人放入荆州腹地,那么一切都完了。”
桓玄叹息道:“你说的,我当然明白,只是刘牢之是一代名将,其手中掌握的又是天下最精锐之师,要想打败他,谈何容易啊?”
卞范之嘿嘿一笑,说道:“刘牢之是名将不假,但此人外强中干,贪恋名利,大人要战胜他其实不难,要知道,战争的胜负不一定要完全依靠武力,靠智谋一样能够取胜。”桓玄见他话中有话,连忙又询问打败刘牢之的具体办法,卞范之显然早已成竹在胸,当下悄声对桓玄道:只需如此如此…
桓玄大喜,决定依计行事。当时,在桓玄手下,有一人名叫何穆,此人身份很特殊—是刘牢之的族舅。桓玄听从了卞范之的计策,派遣何穆携带重礼前往面见刘牢之,借机劝说刘牢之临阵倒戈。刘牢之得知舅舅此来的目的,义正辞严地回绝道:“我之前背叛过王恭,对此已深感内疚,如今,我大权在握,位极人臣,岂能再次背弃朝廷,与反贼桓玄同流合污。舅舅可以回去了,我刘牢之心意已决,此次必将履行好前锋都督的职责。”
何穆事先已得卞范之授以密计,遂不慌不忙地道:“外甥你错了,你所说的忠于朝廷,不过是忠于司马元显一人罢了。司马元显年纪虽轻,城府极深,今有桓玄在荆州,他尚能处处倚重于你,但如果桓玄没了呢,那你的下场,必如这三人!”
“哪三人?”
“越国之文中,秦国之白起,汉朝之韩信。”
刘牢之略有所思,显然有些被何穆说动了。何穆趁机又道:“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谁能得到善终?此中道理,无须舅舅细说。你若果真听命于司马元显,率军攻打桓玄,两虎相争,最终必有一伤。你若是胜了,司马元显受降了桓玄的军队,接下来定会诛你全族;你若是败了,让桓玄夺占京城,接下来也定会诛你全族!”
“那我如何才能避过此祸呢?”刘牢之的内心已严重动摇。
“带着你的军队,与桓玄联手吧,凭借你二人的实力,京城是囊中之物。桓玄将军一向对你十分看重,如果他入主了朝廷,必会重用你的,到时候,由你二人一起担任辅政大臣,岂不比如今担任一个普通的军官,事事要听从于司马元显强得多?”
刘牢之听到“辅政大臣”四个字,眼睛都绿了,当即一改之前的大义凛然形象,连连点头,说全听舅舅的了。何穆任务圆满完成,回告桓玄:说可以出兵前往建康了,刘牢之不但不会反抗,还会助您一臂之力。桓玄的忧虑自此彻底解决,其后他发兵驶离荆州,开赴长江下游,沿途果然无军队阻拦。因为刘牢之已戒严三军:桓玄此次攻打京城,本将军事先已知情,军中上下任何人不许进行抵抗。
北府军这些年已成了刘牢之的直属部队,连朝廷都调动不了,他的命令,谁敢反对。唯有二人胆大,对此命令表示质疑,一个是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另一个便是刘裕。前面说过,刘裕之所以能够通过讨伐孙恩,迅速从一位无名小卒成长为一个名扬天下的战将,他自己的勇猛、智慧当然是主因,但刘牢之的卖力提携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为此,刘裕一直视刘牢之为恩人。在刘裕看来,报答恩人的最好方式,不是说凡事俯首帖耳,唯唯从命就行,而是要在恩人犯错的时候,及时的提醒他、指正他,以免他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为此,他和刘敬宣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一起竭力地劝阻刘牢之道:“当今朝廷微弱,危在旦夕,能够左右晋朝命运的人,只有刘将军、桓玄二人。其中,桓玄实际掌握的土地,近晋国三分之二,他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个合法的名号。如果刘将军放纵他,让他顺利窃取京城,凌驾于朝廷之上,那么桓玄的实力将无人可以撼动。到那时,董卓之祸,又将重现人世了。”
这番劝告,是刘裕的发自肺腑之言,但刘牢之听后,表情极不舒服。他反问刘裕:“怎么,为什么不是我刘牢之的实力将无人可以撼动—你们是认为我的才能不及桓玄么?我实话告诉你二人,他桓玄地盘虽大,但军队的战斗力却远不及北府军,如果他敢过河拆桥,我想取他性命,着实易如反掌!而且你们看不出来吗,司马元显已经对老夫十分不满了,如果桓玄真的亡了,我以什么理由继续拥兵自重,又怎么去面对司马元显。看在你们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爱将的份上,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再追究,若敢再以下犯上,休怪军法无情!”说完,刘牢之即愤愤地斥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