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于城头答话之际，长安城内，慕容暐也将刺杀苻坚一事提上了议程。慕容暐有一爱子，当时也身在长安，待苻坚从城头上下来了，慕容暐便去拜见苻坚，先对自己劝降慕容泓、慕容冲兄弟失败一事表示抱歉；其次，他说自己儿子明日大婚，希望苻坚能大驾光临。苻坚这时仍将慕容暐视作好人，又同意了。
第二日，长安一带突降大雨，加上苻坚又为军情而烦恼，因此没去。慕容暐事先雇佣了许多刺客埋伏在府中，左等右等，见苻坚不到，有人担心苻坚已察觉此事，便跑去向苻坚告密。苻坚这才相信：鲜卑人之于秦国，上上下下，不是骗子就是反贼，根本就没有一个善类。他气得咬牙切齿，终于下令：“将罪人慕容暐逮捕，斩立决！其他的鲜卑族人，不论男女老幼，也全部诛杀！”随着此令下达，几日之间，含慕容暐在内，长安城中的数万鲜卑人被血洗一空。
苻坚一生行事仁义，崇尚对天下子民不论民族差异，平等对待；到了执政晚期，却硬生生被人逼成了一个杀人狂魔，开始重拾“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这不得不说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到了第二年，即公元385年正月，得知慕容暐死讯的慕容冲顺理成章的宣布称帝，定都于阿城。—这个阿城，应该就是六百年前秦始皇修建阿房宫的所在地，虽因遭遇项羽、刘邦起义，阿房宫未能修完，但其外部框架阿城却被保留了下来（早前说过，项羽纵火焚毁咸阳，但阿城距离咸阳尚有几十里，没有被毁去）。
慕容冲当上西燕的皇帝之后，打着替慕容暐报仇雪恨的旗号，对秦国的攻势愈发猛烈。在长安外围，姚苌为配合鲜卑人的攻势，亦带着数万羌军转攻新平（在今陕西彬县）、安定等地。这两位鲜卑人、羌人的领袖，从人品上看，都是十足的小人—如果说苻坚下令杀鲜卑人是出于义愤，还算情有可原的话，那慕容冲、姚苌的杀人原因，就毫无道理可言了。比如说姚苌攻打新平时，因新平守将苟辅忠于苻坚，宁死不降，姚苌久攻不克，便亲自对着苟辅发誓：“我军此行的目的，只是夺下新平这座城池，本王志在以道义夺取天下，最敬佩忠臣，若你等放弃抵抗，本王会保证让所有士兵安然无恙地返回长安。”苟辅听信了姚苌的誓言，带着五千秦军撤离新平，结果刚出城外，就被羌军包围，五千士兵悉数惨遭活埋，不论男女，无一遗漏。
慕容冲的奸诈、阴险也不在姚苌之下，他自知军事才能不如苻坚，因此每次打仗都带着一群妇女、孩童。交战之时，慕容冲就让这些妇女、孩童骑着牛马，举竿为旗号，扬土为灰尘，在一旁远远的造势，使得明明只有十万军队的他，看起来倒像是拥有百万之众。一旦作战不利，他就会抛下这些妇女儿童，带着军队当先逃遁，而苻坚因担心会伤及无辜，总是不能全力追赶，因而前秦军队虽在苻坚的指挥下连战连胜，整体形势却对姚苌、慕容冲越来越有利。更绝望的是，就连老天爷都不肯帮助“君子”苻坚，选择站在了“小人”一边。有一次交战，苻坚明明已率军将姚苌包围，打算渴死他们，孰料接下来几日都是连绵大雨，羌军饮水不缺，竟然脱围而出；又一次交战，慕容冲的军中有人向苻坚送出密信，请求以点火为号，与苻坚内外夹击慕容冲，苻坚同意了，结果在点火之时，可能火候没掌握好，那些做内应的人竟然被大火活活烧死，苻坚派去接应的军队只见大火冲天，迟迟等不来接应的士兵，只得无功而返。
苻坚久久不能打败叛军，长安的存粮日渐告罄。附近三十多个营垒的守将结成同盟，冒险向长安输送粮食，又被慕容冲逮个正着，大多被鲜卑人杀害，慕容冲顺势纵兵在关中劫掠，百姓流离失所，道路被截断，方圆千里不见人烟。苻坚终于泄气了，他询问部下，谁还有计策可破叛军，无一人进献策略，只有一人道：“近来长安出现一句谶语，说‘帝出五将久长得’，或许陛下亲自去一趟五将山，会有所斩获。”苻坚遂下令太子苻宏守卫长安，自己带着数百骑兵，与张夫人，以及两个女儿苻宝、苻锦前往附近的五将山，打算向天祈福，以延续秦国社稷。七月，该消息走漏，姚苌下令部将吴忠率一万羌军将五将山包围，秦军畏惧羌军人多势众，纷纷逃散，仅有十几个侍从留在苻坚保护。苻坚自知难逃一死，神色自若地坐在那儿，等待吴忠军队的到来。
吴忠到后，见苻坚已是穷途末路，仍不失帝王威严，心生畏惧，不敢擅作主张，便他擒获，送至新平交由姚苌处置。姚苌向苻坚索取传国玉玺，苻坚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小羌胡，一朝得势，也敢威逼天子。玉玺已在晋国，你休想得到！”姚苌又派右司马尹纬劝说苻坚，建议他及早将王位禅让，以免杀身之祸。苻坚自恃对姚苌有大恩，见他竟然无耻到这等地步，痛骂不止，说道：“禅让，那是圣贤之事，像姚苌这样的叛逆，焉有接受禅让的资格！”
当夜，苻坚问张夫人道：“朕死则死矣，但你和女儿怎么办？”张夫人道：“陛下若被奸人所害，我和女儿岂会独活。”说完，张夫人即拔剑自尽；苻坚仰天长啸，亦拔剑道：“朕一世英雄，女儿岂能被羌奴羞辱？”遂一剑一个，将苻宝、苻锦相继杀死。几日之后，姚苌见苻坚心如铁石，宁可身死，不愿禅让王位，下令将他缢死在新平的佛寺之中。
一代大帝苻坚，就这样去世了，享年四十八岁。此时距离他发兵百万攻打东晋，才不过两年时间，其成功也速，败亡也速，着实令人感慨。由于他死的壮烈，非但前秦百姓自发为他痛哭，就连后秦的士兵在听到他死讯后，也忍不住流下泪水。
我们不知道苻坚如果听从了王猛的遗言，结果会怎么样；但是，苻坚终究没有能够以他自己的方式，来终结这个乱世，自“五胡乱华”以来，已经延续了近有一个世纪的群雄割据局面，犹在继续。
苻坚去世的第二年，之前被前秦征服的各国、各部落纷纷独立，除了已率先建立国号的后燕、后秦、西燕等国之外，一位年仅十六岁，名叫拓跋珪的鲜卑族少年也纠合旧部，在牛川（在今内蒙锡拉木林河）召开部落大会，宣布即代王之位。
代国建立的同年，四月，拓跋珪考虑到牛川偏处大漠，不便于逐鹿中原，遂将国都南迁，迁至盛乐（在今内蒙古境内，具体遗址尚待考证），并修改国号为：魏。史称北魏。
随着北魏建立，华夏历史从此进入南北朝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