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这时，第三个变故又发生了。有一胡族，名叫丁零，本是世居在漠北的贝加尔湖畔。两晋时期，一部分丁零人南迁至中原，与鲜卑人混居，在文化、习俗上逐渐鲜卑化。丁零人也有在中原建立王朝的野心，遂趁着前秦国势衰弱，在首领翟斌的领导下，背叛了前秦，发兵攻打洛阳。苻坚得知此讯时，刚好苻丕请示杀慕容垂的奏章也被送到，苻坚大为光火，斥责其长子道：“慕容垂是国之栋梁，现在关外乱成这样，你怎么还有心思内斗。朕命令你，立即为慕容垂提供士兵和粮草，让他统帅军队前往讨伐丁零人。”
苻丕不敢违抗父皇的旨意，只好下令有司：从邺城守军之中拨出两千人交给慕容垂，并为他们提供武器和粮食，前去平定翟斌之乱。手下奉命前去操办时，苻丕多了一个心眼，又秘密嘱咐他们：记住了，交给慕容垂的士兵，只要还能走得动路的就行；至于武器、粮食，也专挑生锈的、发霉的给他们，总之最好让鲜卑人和丁零人斗个两败俱伤，千万不能让慕容垂轻轻松松地打赢这一仗。
就这样，慕容垂带着一批老弱残兵，和根本无法使用的武器，启程上路了。临行前，他向苻丕请求，希望能进入邺城一趟，拜祭过先人的祖庙再走（苻坚因采取宽宏的民族政策，每灭一国，都保留其祖庙，并专门安排官吏进行守卫。）苻丕不准，勒令其立即动身。慕容垂无奈，只得按捺住怒气，带兵走了，但就在他离开的当夜，邺城守卫紧急报告苻丕：“有一人身穿便服，远看其身形样貌，好像就是慕容垂。他突然闯入城内，前往慕容氏的祖庙，守卫祖庙的官吏前去拦截，已被慕容垂尽数杀死。”
苻丕大惊，问那守卫道：“在这之后呢？”
“慕容垂拜祭过祖庙，便扬长而去。我等见他武艺高强，未敢追击。”
苻丕心中惧怕，忙召来石越议事—这位石越，是秦国的一员大将，和邓羌齐名。苻坚因担心苻丕能力平平，不能有效治理东方，所以把石越留在苻丕身边辅佐他。
石越到后，分析过此事，向苻丕请缨道：“慕容垂无视军令，擅自杀害秦国官员，反叛之心已经暴露了。末将愿领兵一万，前往缉捕他。”
苻丕犹豫不决，对石越说道：“我虽然有杀死慕容垂之心，但父皇旨意也不能违背。仔细想来，慕容垂也算是我父皇的救命恩人，不如由得他去吧。”
石越警告苻丕道：“请恕末将直言，您和陛下二人，整日想着别人的小恩小惠，却不顾天下大计，早晚要出大事。今日杀慕容垂还来得及，过了今日，您可就后悔莫及了！”
“唉，这样吧，我再召苻飞龙前来，让他跟随慕容垂一道出征便了。”
苻飞龙是氐人将领，苻丕的亲信。他来到之后，苻丕授他一千骑兵，让他打着支援慕容垂的名义前去和慕容垂会合。苻丕暗告苻飞龙道：“慕容垂是三军的统帅，你是图谋慕容垂的将领，出发吧，希望你能成功归来！”
结果，苻飞龙刚到慕容垂军中，他和一千骑兵就惨遭鲜卑人偷袭，集体阵亡。苻飞龙临终之前，慕容垂严厉拷打他，逼他说出了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慕容垂是三军的统帅，我是图谋慕容垂的将领。”慕容垂故作大怒，纠集三军道：“我对苻坚父子不可谓不忠诚，但他们却三番五次想要害我。既然如此，我想做个忠臣，也是不行了！”于是他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招兵买马，冀州一带的鲜卑人听说慕容垂起兵背秦，纷纷前往响应，十日之间，慕容垂便招募得八千部众。
由于苻飞龙所部集体阵亡，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苻丕身在邺城，对慕容垂已经反了的消息一无所知，犹在夜夜笙歌，大会宾客。经过这番对比，明眼人都已看出：虽然以苻丕为代表的氐人在关东地区还占据着实力优势，但以慕容垂为代表的鲜卑人复辟燕国已是不可阻挡。因此不久之后，关东地区的汉人、乌桓人也陆续加入了慕容垂的军队，到了第二年，慕容垂率大军三万，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洛阳城下，与翟斌、苻晖二人（苻坚之子，官拜秦豫州牧），形成三方对峙。
直到这时，慕容垂还不具备正面作战的实力，因为他虽然已有军队，但武器和粮食尚没着落。不过不要紧，在当时的战场之上，没有什么东西会比“慕容垂”三个字更有分量了。丁零人首领翟斌一向畏惧慕容垂的威名，见他亲自率军来到，急忙和部下商议，说我们如果继续攻打洛阳，那就是同时和慕容垂、苻晖为敌，结果肯定是死路一条；要想存活下来，唯有加入慕容垂的军队，公推其就任燕王。
鉴于丁零人在文化、习俗上和鲜卑人类似，因此该提议一经提出，就得到了广泛赞同。于是，翟斌随即派人和慕容德等人联络，公推慕容垂登上帝位。慕容垂起初不同意，说道：“我大燕已有皇帝—慕容暐身在长安，我若称帝，名不正言不顺。”碍不过翟斌、慕容德等人再三请求，说慕容垂将军，您若是不称帝，那我军该以什么名义讨伐秦国呢？慕容垂才改口说道：“好罢，老夫为了复兴大燕，不得不权宜行事。今日，我且听从诸位所请，暂以燕王自居。”
公元384年正月，慕容垂下令全军：撤离洛阳，掉头向邺城进发。行至荥阳之地时，其手下众将堆土设坛，恭请慕容垂登坛、上尊号。慕容垂遂自称燕王、燕国大将军、大都督；另以其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陽王；以其侄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封太原王；以丁零人翟斌为建义大将军，封河南王。以上诸位将军，共帅众达二十万，皆俯首慕容垂膝下，甘愿受其指挥。慕容垂称王拜将完毕，即传檄天下，宣布燕国复兴，正式向镇守邺城的苻丕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