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的分析,可谓鞭辟入里,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燕国君臣若能抓住秦国内乱的机遇,给苻坚、王猛来个内外夹击,或许就没有日后的前秦帝国了。事实上,苻幼、苻柳等人作乱后,也确实在第一时间派人去了燕国,请求燕军入关助战,甚至连入关的通道都替燕军准备好了—苻柳驻军于蒲阪,苻廋驻军于陕城,燕军途径这两地,皆可轻易入关。面对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燕国国内却出现了两种迥然不同的声音。其中,慕容恪最小的弟弟(慕容皝的幼子),范阳王慕容德上奏燕帝道:“先帝一生,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只可惜时运不济,未能遂愿。今秦国叛臣苻柳、苻廋,手握蒲阪、陕城两大军事重地,诚邀燕军入关,若此时不取,待秦国内乱平定,那时再后悔便来不及了。臣建议,陛下可兵分南、北、中三路,同时西进—以慕容垂为南路军主将,率军一支,经洛阳、许昌出兵,然后前往陕城与该地的苻廋会合;以皇甫真为北路军主将,率军一支,直接前往蒲阪,然后由该地攻入关内;另由太傅慕容评总揽京师的劲旅,作为那二位将军的后援,并派人传檄关内,向秦国百姓昭示祸福、明确悬赏。想我大燕精锐齐出,又有秦国叛军的协助,统一华夏,正在此时!”
慕容德是慕容家族中的又一位后起之秀,时年三十有二。他这份奏疏,不但鼓舞了皇帝,让慕容暐去努力实现父皇未完成的事业,而且在战略细节上,他也提出了非常有针对性的计划。慕容暐听后,怦然心动,但他毕竟在大事上做不得主,于是问一旁的慕容评道:“不知太傅大人又有何高见?”
慕容评轻咳数声,站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咳咳…秦国嘛,是个大国,如今该国虽然遇到了些变故,但要将其灭亡,只怕没这么容易。再说了,先帝、太宰生前都想着要统一天下,他们都没能成功,我等凭什么成功?慕容贤侄,莫不成你的才能比先帝、太宰还要杰出么?”说到这,慕容评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在老夫看来,咱们做臣子的,能够保证无外敌入侵,四境安宁也就足够了,平定秦国非我等分内之事。”
“这…”慕容德迟疑了一下,仍是不服气地道:“太傅大人也别忘了,昔日吴越争霸,夫差心慈手软,明明可杀勾践,却不杀之,最终吴国反被越国所灭。难道您就不担心这一惨剧会再次上演么?”
“放肆!”见慕容德一介晚辈,竟敢以下犯上,公然质疑她最信任的首辅慕容评,一向隐藏在幕后垂帘听政的太后可足浑氏受不了了。她只用一句话,就为这场争论作了决断:“太傅的意思,就是哀家的意思,我大燕闭关保国足矣,不必插手邻国的纷争。”
凭此一言,让苻坚和秦国转危为安,同时也集体宣判了那些叛军的死刑。叛军之中,苻廋在陕城,被苻坚派来的大队秦军包围,他见燕军久久不到,自知必死,遂在绝望之余令人杀出重围,带信给洛阳守将慕容垂。书信中道:“苻坚、王猛乃人中豪杰,其二人图谋燕国久矣。将军此时若能出兵相救,您所拯救的并非是苻廋,而是整个燕国—您看着吧,等我兵败之后,燕国必亡。”
慕容垂看过书信,酣然泪下,其长子慕容令恰好在旁,见此情形,问慕容垂道:“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为何会为一封书信而哭?”慕容垂叹道:“我所哭泣者,非为书信也。明知国家即将灭亡,我却大权旁落,无能为力,世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折磨吗?”
慕容垂叹息之间,不觉数月已过,因燕军按兵不动,之前一直将主要兵力部署在华阴用于提防燕军来袭的苻坚,终于能腾出手来对各镇叛军展开反击。临战前,王猛主动请缨道:“在下出身寒微,又非是秦国本土人士,幸得大王重用,方有今日。若世间无大王,则亦无王猛也。微臣不才,愿随同其余诸将一起出征,以解大王忧虑。”
苻坚对王猛一向是推心置腹,而且通过当年的一席对谈,他早就判定王猛在政治、军事等各方面都具备非凡的才能。因此即便王猛在这之前压根没上过战场,见他来主动请缨,苻坚二话不说,当即准奏。公元358年正月,苻坚正式下诏:拜王猛为辅国将军,率军攻打苻柳所镇守的蒲阪;拜杨安为前将军,率军攻打苻廋所镇守的陕城。另外,苻坚还下诏:后将军杨成世、左将军毛嵩等人,分别负责攻打上邽、安定等地,从而兵分四路,同时对叛军展开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