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渊称帝开始算起,到西晋灭亡、司马邺被杀,匈奴王朝从建立到称霸北方,前后不过十年时间。也许是成功来得太过容易,到刘聪执政后期,这位匈奴人皇帝也沾染了那些汉人皇帝的恶习,变得和之前的那些“司马氏八王”一样昏庸,逐渐沉迷于酒色,常年深居内宫不出。这样一来,在汉国内部,便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此人名叫靳准,之前并无什么战功,也无什么政治作为,但他有两位女儿,分别名叫靳月光、靳月华,生得美貌非常,皆是倾国倾城之色,刘聪将靳月光立作上皇后,将靳月华立作右皇后,一向宠幸无比。由于爱屋及乌,这两位皇后的父亲靳准也被刘聪任命为车骑大将军,在汉国位高权重。
在杀死司马邺的同年,刘聪也因病去世,谥号汉昭武帝。临终前,他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刘粲,并加拜靳准为司空、录尚书事,让他担任顾命大臣。
刘粲即位后,其所作所为甚至还不如那位“白痴皇帝”司马衷,他不仅像他父亲一样常年不出后宫,只知玩乐,而且对于靳准这位顾命大臣的行为,他也从来不加过问,更谈不上约束了——但凡靳准说哪位大臣有功,可以嘉奖,他便下令嘉奖谁;靳准说哪位大臣有罪,该论罪斩杀,他便下令杀谁。于是这位糊涂皇帝才继承帝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靳准便将效忠于刘粲的其他大臣杀得干干净净,其中甚至包括了好几名亲王,比如说济南王刘骥、上洛王刘景、齐王刘励、昌国公刘凯、吴王刘逞等人,这些人可大多都是刘粲的亲兄弟。在大肆铲除朝中异己的同时,靳准又把自己的亲信全部委以重任,比如说他的族弟靳明,接替了车骑大将军一职,他的侄子靳康,则被拜作卫将军。一时间,汉国都城平阳城内,上至三公九卿,下至禁军将领,全数唯靳准之命是从。
公元318年九月,距离刘聪病死才一个多月,靳准突然发动政变,带领亲兵杀入平阳皇宫,轻松将刘粲擒拿、诛杀。因为担心仍有人会反对自己,同是匈奴人的靳准,拿出了刘聪生前连杀两位西晋皇帝的残忍手段,他下令:凡是身在平阳的刘氏皇族,不管男女老少,全部拉去东市斩首。由于这次屠杀行动的规模太大,甚至连刘聪的遗体都未能幸免,被靳准派人从陵墓中给掘了出来,砍作两段。
杀光了刘渊的后人以后,靳准干脆把刘渊的宗庙也一把火烧了,至此,刘渊、刘聪父子辛苦经营了十年的匈奴汉政权,彻底宣告灭亡。靳准取而代之,自号“汉天王”,重新设立百官,并派人把灭亡西晋之后得来的传国玉玺,以及晋怀帝、晋愍帝两人的尸骨一起送往建康,准备向东晋称臣。
靳准向东晋称臣的举动,看似莫名其妙——当时奉命送玉玺去江南的使者一头雾水,手捧玉玺迟迟不敢出发,最终被靳准一剑给斩了;而东晋国君晋元帝(也就是司马睿)在听说匈奴人要向他称臣,并主动提出归还晋怀帝、晋愍帝两人尸骨的消息时,更是觉得不解,对大臣们分析道:“匈奴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仁慈?”最后晋元帝决定,不管这事是真是假,还是姑且派人去北方试一试的好,没想到还真的把两位皇帝的尸骨成功迎接回来了。为此,东晋国内一片欢腾,只道匈奴人雄风不再,北伐一事大有希望了。
靳准的奇怪表现,的确是他的畏惧心理在作祟。不过,他畏惧的可不是逃往江南的那些晋国人,而是刘曜、石勒两大汉军名将。这两人,一个控制着关东地区,一个控制着关中地区,实力都远远强于靳准。靳准希望通过杀戮匈奴贵族,向东晋称臣的举动,得到东晋军队的支援,这样一来,他才能在刘曜、石勒的夹击下,实现长江以北的“三国鼎立”。
很显然,他大大高估了司马睿收复北方故土的志向,也低估了刘曜对他的仇恨。刘曜虽然只是刘渊的义子,和刘渊没有直接血缘关系,但在之前的政变行动中,刘曜的母亲、兄弟因为身陷平阳,都被靳准下令杀死。在得知靳准自称“汉天王”的消息不久,刘曜便亲率大军离开长安,向平阳进发,打算替刘聪父子,以及自己的母亲报仇;另一方面,石勒也打出了替先帝复仇的旗号,从襄国向西进兵,响应刘曜的攻势。
不日,两路汉军就兵临平阳郊外,这时东晋方面,除了派人迎回晋怀帝、晋愍帝的尸骨外,一点出兵的迹象都没有。靳准迫于刘曜、石勒的强大,准备献出玉玺,开城投降。可是,在“向谁投降”这个问题上,靳准又犯难了,因这次刘曜、石勒的军队几乎是同时抵达,无论投降谁,都会得罪另外一位。想来想去,靳准还是决定投降石勒,这是基于他和刘曜有杀母之仇的缘故。结果他没想到,石勒一直把刘渊父子的恩情记在心上,对此态度十分明确:“其他人或可饶恕,靳准等人有弑君之罪,非杀不可!”
反倒是刘曜那边的态度还算婉和,他派人到平阳城下喊话:“刘粲在位时,朝纲大乱,若非靳准行使大权,果断将其废黜,朕怎么能够登基称帝?因此,只要靳准愿降,岂止是免他一死,朕还要将国家大事委任于他呢。”
因为刘渊一脉上上下下已被靳准屠杀尽了,所以刘曜作为刘渊的义子,已在众人的推举下登基称帝。靳准的族弟靳明,侄子靳康等人听了这话,都很高兴,劝靳准归降于刘曜。靳准犹豫不决,叹息道:“我杀了刘曜的母亲、兄长,他怎会同意宽恕我?——他心中图谋的,只怕是传国玉玺吧。”靳明、靳康见劝他不动,干脆把靳准杀了,派人向刘曜献上玉玺。
石勒听闻此事,勃然大怒:“有我石勒在此,谁敢饶恕靳氏,就是与我为敌!”说完,他随即发兵五万,猛攻平阳。靳明、靳康多次战败,只得带着城中仅存的一万多士兵出逃,前往刘曜军中——结果和靳准预测的一样,刘曜一来是已经得了传国玉玺,二来是迫于石勒的强硬态度,见靳氏一族主动送上门来,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全部处决。
靳氏一族死后,平阳已是空城,石勒遂率军进城,派人收敛刘聪、刘粲的遗体,并着手修复刘渊的宗庙。到了这时,整个北方已是刘曜、石勒二人的天下。石勒听说刘曜已经称帝,派属下王修前往其军中祝贺。刘曜为抚慰石勒,下诏授予他大将军、赵王等职。
局势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本来还不错,刘曜继位当了皇帝,石勒向他称臣并准备撤军,靳准所引发的北方大乱到此结束。结果没想到,在石勒派出的以王修为首的使者团队中,这时冒出来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物,名叫曹平乐。他因见刘曜当了皇帝,石勒仅是其帐下的一个“小王”,便想就此留在刘曜身边,从而获得更大的晋升机会。他劝刘曜道:“石勒早有心统一北方,之所以派王修前往向您祝贺,那是他想借机打探陛下的虚实,方便他日进兵关中——陛下当以王浚为鉴啊!”
刘曜对石勒本就怀有戒心,又被曹平乐说动,竟派人将王修暗杀在军中。消息传到石勒耳中,石勒大怒,说道:“我为了报答刘渊之恩,忠心侍奉刘氏这么多年,他们的基业,还不是我打下的?如今刘曜他稍有得志,竟然听信谗言,怀疑我的忠诚,加害我的下属——以我的实力,赵王、赵帝,我自封什么不可以,哪里还需要等他来册封?”于是他在回到襄国后,自称大将军、大单于、赵王,传檄天下,从此正式独立——史称“后赵”政权。
另在关中,刘曜也下诏臣民,宣布道:“匈奴一族,本是兴起于北方,光文皇帝之所以设立汉朝宗庙,以刘氏为祖先,那也只是为了争取民望,方便统一北方。如今北方既然已被平定,宜更改国号,以单于为祖先。”群臣奏道:“光文皇帝曾受封于赵地,陛下又曾是中山王(中山属赵国之地),请改国号为赵。”
刘曜便以长安为都,将国号由“汉国”改为“赵国”。由于他的称帝在石勒之前——史称“前赵”政权。
从此,北方同时出现了两个赵国,分别以关中和关东为中心,展开了长期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