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遂前往北城去见张宾,到北城时,只见张宾独自一人伫立在城楼上。石勒登上城楼,与张宾相见过了,张宾手指城下,问石勒道:“依主公看,这支鲜卑军队战力如何?”
石勒顺着张宾手指之处往城下看去,只见一员猛将盔甲鲜明,威风凛凛,正是段末坯,在他身后,另有万余鲜卑骑兵已列成阵势。从人数上看,该支骑兵人数并不算很多,石勒现有的兵力是其数倍,但是这些鲜卑骑兵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全部是重骑兵。
在秦汉篇中,笔者曾经讲述过班超凭借汉、西域盟军万余人,重创月氏国精兵七万人的伟大事迹。在那一战之后,班超将缴获的月氏国所打造的重装具甲择样上缴朝廷,使得“重骑兵”这一兵种从此在中原出现。到了魏晋时期,重骑兵的发展已经逐渐成熟,曹氏、司马氏都非常重视重骑兵的建设,并且已能批量打造出类似月氏骑兵那样的全套防护装备——骑士铠甲,战马具甲。
受中原统治者的影响,北方各个少数民族也开始加强重骑兵的建设,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鲜卑人。因为相比匈奴人而言,鲜卑人的体魄更加强壮,能够承受得起更大的重量;而且他们不像匈奴人那样有过只凭一支轻骑兵部队就横扫大漠的辉煌历史,所以也更能接受这一新鲜事物。考虑到鲜卑的慕容家族将是不久之后的故事主角,对于鲜卑重骑兵的介绍,会在届时再行详述。
石勒在详细观察过段末坯的军队后,感叹道:“该队骑兵非但士兵们皆全身武装,连战马也有护具。将军们说得不错,即便我空国而出,与之决一死战,结果无异于以卵击石。”
张宾道:“用普通战法自然是无法胜之,但主公须知,在我汉人兵法之中,另有擒贼先擒王一说。——只要战胜段末坯,并将其擒获,其他的骁勇鲜卑将士便不足为虑了。”
张宾能说出这话,显然已有破敌之计,石勒大喜,忙询问他该如何擒获段末坯。张宾接着道:“敌军四面围城,却不急于进攻,显然是仗着他们装备精良,实力强大,想来个不战而胜。但鲜卑人体魄再是强健,身负沉重的铠甲,几日之后必然会疲惫。就在这几日,主公可令人在夜间行动,于北城城墙上秘密开凿数十道暗门,并用其他物品遮挡、掩盖,不教段末坯察觉。待鲜卑人彻底无备之时,主公突然令人从暗门中鱼贯杀出,直奔段末坯的中军,便可将他一举擒获。”
石勒听后,连声称好,一到夜间,他就安排人在北城开凿暗门,只费两三日,便凿成了二十多个暗门。暗门凿好以后,一日清晨,石勒令部将孔苌率精骑三百,埋伏在城内,自己手持令旗,与张宾二人站在城墙上,继续观察敌军态势。到了正午时分,石勒见鲜卑人又秩序齐整的列阵了半日,已纷纷显露出疲态,问张宾道:“可出战否?”
张宾摇手道:“不行,再等等。”
石勒只得继续等,又过一个多时辰,他见鲜卑人因连日不战,只道石勒已无能力反击,加上身上的盔甲沉重,已有人下了战马,解除盔甲坐在地面上憩息。石勒忙又问张宾道:“这下可出战了吧?”
“请主公再耐心地等一会儿吧。”
又过一个时辰,已接近黄昏,段末坯准备按照计划下令回营,决定明日再来围城。因此,即使所有的鲜卑人都一齐解除了身上的盔甲,甚至躺倒在地闲谈,他也不出言劝阻。便在这时,在北城城楼上,张宾对石勒道:“请主公下令出战!”
石勒令旗一摇,孔苌率三百精骑掀去暗门上的掩体,以迅雷之势突然杀出,直奔段末坯。段末坯毫无防备,竟被轻松地擒了回来。其余鲜卑人见了,纷纷大乱,连铠甲都来不及穿戴,战马都来不及骑上,就失魂落魄地撒腿一路跑着回去见他们的首领段疾陆眷。段疾陆眷是段末坯的族兄,他非常爱惜段末坯的勇武,听说这位族弟被擒,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他最终决定与石勒议和,条件是石勒能够放了他的那位族弟。
石勒将领们畏惧段末坯武艺高强,听说这事,大多劝说石勒杀了段末坯,除去一心头大患。石勒看着襄国城内高高堆积的数千具铠甲,散布各处的数千匹战马——皆是孔苌之前缴获回来的,大笑道:“我羯族与鲜卑族并无旧怨,这支鲜卑部落之所以会前来攻打襄国,也不过受了王浚的唆使。若是将之释放,段疾陆眷一定会感念我的恩情,即便今后不听命于我,也绝不会与我为敌;反之,我若是杀了他,便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而与他整个部落结怨,我怎么会如此愚蠢呢?”
于是石勒不但同意将段末坯释放,还请他一道饮宴,席间,石勒对段末坯极为礼遇、优待。宴席散后,石勒令义子石虎带着段末坯和许多金银、布帛回见段疾陆眷,二人在鲜卑军营中歃血为盟,从此结作兄弟。盟约达成后,段疾陆眷、段末坯不顾王浚命令,私自撤军而回,一路上,段末坯因感激石勒的释放之恩,更是一日三次主动对着襄国方向朝拜。而王浚少了这一路强援后,自知单凭自己一人的力量已无法击败石勒,也只得尾随其后班师回幽州了。
经过攻打襄国一役失败,王浚失去了段氏鲜卑这一重要盟友,实力每况愈下。偏偏这人又好慕虚名,竟和那位因称帝而败亡,徒留笑柄的“成家天子”袁术一样,打起了当皇帝的主意。当年袁术称帝的动机笔者说过,是来源于一句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不知道袁术是怎么推断这句谶语的,总之他认定自己就是“涂高”,加上那时他又恰好得了玉玺,于是就公然称帝了。但不久便在曹操、刘备等人的轮番打击下,悲惨死去。相比之下,王浚更加肆无忌惮,他连玉玺都没有,就自称自己的父亲王沈也是“涂高”,他即是“涂高”之子,也打算称帝。结果,这个不自量力的计划才一传出去,惹得天下士人纷纷耻笑;王浚自己的部下也由此见识了王浚的真面目和真实才学,开始离心离德。但王浚才不管这些,公元214年,他见称帝一事的准备工作都已布妥,就立即派人去见段氏鲜卑,以及乌桓各部大人,让他们前来幽州向自己朝贺。
结果当然也不难预料,没有一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