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有一队魏军恰巧抵达,领军者,邓艾也。——这段时日,与钟会攻势如同闪电,从汉中一路追击姜维至剑阁不同;那邓艾过了沓中后,每经过蜀中一地,但凡见地形奇特,便会停止行军,并与其子邓忠二人对着地形指指点点。对话大致如下:“前方两侧有密林,中间为羊肠小道,若我是姜……姜维,必在此设伏一军。”又或者说:“方才我军通过一个盆……盆地,盆地附近有河流经过,邓忠你切记,地势低洼且接近水泽之处,不……不可驻营休整……”如此这般,他父子二人一边走,一边结结巴巴的指点江山,行军速度自是快不起来。因而虽与钟会是同时出兵,却整整多花了近一个月才抵达剑阁。
到了关下一看,钟会的士兵不在打仗,却个个都在忙着收拾行装。邓艾心下觉得好奇,于是问钟会是何用意。待钟会将剑阁难下、准备撤军的事儿说了,邓艾忙止住他道:“钟将军不可回关中,我等是为灭……灭蜀而来,如今任务可还没完成呢!”
“唉,我领兵到此已有一月,期间日夜攻战,从未能前进半步;想取成都,谈何容易啊。”钟会说这话时,已无半点之前的高傲,满脸沮丧的神情。
“那能否多行个几百里,绕开此关呢?”
钟会本就心中不爽,眼见邓艾反复追问,面色逐渐不悦。他不耐烦地对邓艾道:“老将军,你道我钟会是愚昧之人吗?你是知道的,我在入蜀之前就已提前差人画成了地图,那图上标明的清清楚楚——要去成都,唯有此路一条。否则我早已率军过去多时了,何必停留在此地等你。”
邓艾大怒回道:“那当日大将军召开军事会议时,老夫说什么来着?不……不能打,不能打,满朝文武,无不赞同老夫之见。唯有你钟会一人,非得说什么眼下是灭蜀的大好时机,连累我父子千里迢迢随……随你到此。今日之事,若依照你撤军,大将军必会因劳师远征,无功而返,重罚你我二人。我邓艾英雄一世,罕有败绩,不愿受此屈辱,宁愿另想他计去取成都。”
“那老将军自个慢慢想计吧,恕晚辈不奉陪了。”钟会已全无取成都的信心了,况且其手握十二万大军,万一有点闪失,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他答过邓艾,仍然要走。这时,却听见邓艾在他身后大笑一声道:“钟将军且慢行,老夫已有计策了。”
钟会忙停下脚步,问道:“什么妙计?”
“绕道!”
“可是我已说了,从地图上看,除非拿下剑阁,否则并无其他通道可行啊。”
邓艾见钟会尚未领悟自己的意思,遂拉他席地而坐,详细解释道:“钟将军所说的通道,指的乃是常规的行军之路,须得可容战马、车队行走。然而,若我尽数放弃辎重、战马,仅率一支步兵轻装上阵,那又将如何呢?”说到此处,邓艾问一旁邓忠要过地图,以手指图,接着道:“将军差人绘制的地图,老夫早已令人复抄了一份,从图上看,你关于‘要去成都,唯有过剑阁’的看法并无错误——但你须知道,图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这图上标明:我等之前路过的阴平桥,就位于成都平原正北方,中间只相隔数百里山路。那我为何不能率军退回该桥,然后只看方向,不顾脚下山路险阻,直插姜维后方呢?……届时,我攻成都守军于内,钟将军牵制姜维于外,灭蜀之事,定可成功!”
邓艾这席话,便是大名鼎鼎的“偷渡阴平之策”。或是老天注定他成功,患有口吃之疾的他,在陈述该计策时竟没有半点结结巴巴,将其中紧要分析得鞭辟入里。饶是钟会自逞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听后只得叹服,遂明确表态,悉数听从邓老将军安排。邓艾见钟会同意继续留在剑阁牵制姜维,大喜,当下又对诸葛绪道:“钟会之兵,牵制姜维足矣,你可与我同去成都,助我一臂之力如何?”诸葛绪全无邓艾的胆略,心道:邓老将军虽自信满满,但那些丛山峻林岂是这么好通过的?万一失败,那时进退无路,我必丧身于蜀国腹地矣。嗯,还是随钟会留在剑阁为好,要是邓艾计策失败,我也能保得性命退走。于是他犹豫了一番,表态不愿去。邓艾见状,也不勉强,与其子邓忠、副将师纂率军三万立即动身。途中,邓艾叹道:“司马昭,司马昭,我再三反对你出兵伐蜀,惹得你心怀不满是吗,竟让老夫作钟会副手,与诸葛绪之辈同伍。但此事能不能成,终究还是落在老夫身上,我今日不辜负你,他日你可不能辜负我。”如此边叹边走,几日后,又率军退回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