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已是公孙渊执掌辽东的第九年,若无过人的能力,以他四面树敌的行事风格,他根本不可能在辽东生存这么久。出兵即日,公孙渊分析过形势,颁下令去:“此战,我只率二万骑兵前往辽遂应战,其余将士,留守辽东即可。”
什么,用二万人对战十万人,而且对方主帅还是将门之后毌丘俭?公孙渊手下将领听得该命令,皆不敢置信。
公孙渊不容他们辩驳,颁令完毕,便亲率二万骑兵启程,几日后,也抵达辽遂战场。毌丘俭早已等候他多时,既见敌军来到,令旗一挥,下令十万魏胡联军,全线出击!
之前还信誓旦旦要以寡击众的公孙渊,这时却突然不行了,只见他带着二万骑兵,转身便撤,一路退至附近的一座山上,紧急扎营坚守。毌丘俭率军追至山下,见对方撤退得蹊跷,起初心中也颇有些踟躇,待他细细想后,不禁得意大笑:“看来那公孙渊不过是一迂腐之人,难道他不知道街亭之战,马谡是因何事而败么?”
他既已胸有成竹,遂下令全军,就当着敌军之面在山下扎营,若公孙渊率军下山,方可与之交战,否则也是坚壁不出,只求截断山上二万军队的水源。辽东军士见状,果然一个个焦躁起来,齐劝公孙渊道:“水源一断,我军岂非在此山上等死?趁眼下魏军营地尚未布置妥善,可居高临下,向其发起冲击。”
“此时非是决战最佳时机。三日之后,再作计较。”公孙渊不紧不慢答道。
结果还没到三日,只见辽遂一带电闪雷鸣,竟下起瓢泼大雨。就因这个变故,辽东军士的饮水问题一举解决,而手握重兵守在山下的毌丘俭,心态也从得意洋洋变成了焦躁难安。因为此时已是秋季,北方的天气早已转寒,魏军主力是从全国各地抽调而来,还夹杂着几万胡人在其中,不比公孙渊帐下清一色是辽东军士。对此等恶劣的天气,魏军显然难以抵挡,一个个被冻得瑟瑟发抖。公孙渊部下探知此事,又劝主将下令出战,公孙渊仍是不紧不慢答道:“饮水既然有了,你还急什么?再等个几日吧,看看再说。”
又过几日,已是毌丘俭、公孙渊两军对峙的第十日,由于期间大雨不止,辽水暴涨,渐渐弥漫到岸上。魏军的军营就在辽水附近,又是位于低处,一下子被灌了个水深三尺。士兵们进进出出,都要淌着水行动,莫说他们一个个早已被冻得膝盖发肿,苦不堪言,万一军情有变,毌丘俭想要带着他们出战也是极难。经不住士兵们的再三哀求,毌丘俭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移营。
“全军听令,立即将营地移往高处!”
看起来,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他们的敌人,公孙渊带领的辽东军队,这些日子就是将营地设置在高处,从而避开了辽水暴涨带来的困扰。
那么,毌丘俭为何不早点做这个决定,而是要等士兵们反复哀求才这么做呢?
因为这个决定可能导致一个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万一魏军移营之时,辽东军队突然冲下山来,发起全面进攻,那么魏军因阵型散乱,必遭惨败!
事实上,公孙渊等了这么多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是时候了,决战!
当二万辽东大军如猛虎一般冲下山来时,魏军士兵正忙着收帐篷,运粮食,全心全意在搬家。这一战,公孙渊完全是带着精锐的辽东铁骑,肆意地砍杀着手无寸铁的魏军,营地中的积水很快便被鲜血染红。幸亏魏军主帅毌丘俭在下令移营的一刻,早已对这一最坏的结局有所准备,他急令败兵尽数丢弃全部辎重、粮草,火速撤离辽遂战场,才没让魏军方面的损失太过惨重。
公元237年八月,公孙渊在辽东自立为“燕王”,正式建立起“大燕王国”。并仿效魏、蜀、吴三国,设置百官。夹杂于魏、燕两国之间的各部胡人,以鲜卑为首,纷纷遣使向其朝贺。
辽遂一战,毌丘俭可谓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公孙渊原本在称王一事上只敢遮遮掩掩,结果被他这么一搅合,天下形势直接从三国鼎立变成了“四国鼎立”。这还不算,由于毌丘俭在出征辽东时征用了大量胡人,那些胡人见公孙渊料事如神,且似乎有呼风唤雨之能,自是死心塌地的臣服于燕国麾下,不敢再有二心。
从此,魏国北方边境战事不断,鲜卑、乌桓动辄入侵,魏国各郡守将无力禁止,只得纷纷向朝廷告急。公元238年正月,也就是魏国与公孙渊首次交锋结束三个多月之后,魏明帝曹睿于洛阳召开军事会议。
国家到了这个局面,魏明帝被迫终止了他的享乐计划,重新变回了三年之前的那位明君。此次会议的主题很明确,即如何讨平那个所谓的“燕国”,让北方混乱的秩序重新稳定。
“司马爱卿,朕若要你率军征讨公孙渊,且务必确保让其亡国,需要多少兵马?”
“回陛下,老臣只需四万人足矣。”大殿中央,风尘仆仆,刚从长安奉旨回京的司马懿自信回道。
“那好吧,朕这就拨你精兵四万,请务必将公孙渊的首级给朕带回!”魏明帝说完,便宣布本次会议到此结束。
眼见那君臣二人一问一答,就这么草草的把关乎魏国命运的一场重要会议给开完了,其他的大臣可急坏了。——倒不是他们怀疑司马懿的能力,只是因为:对三年前的魏国来说,司马懿要求四万兵马出征辽东,这事极是容易,因为魏国那时还是个强国、富国;而如今魏国被魏明帝瞎折腾了三年,又是盖宫殿,又是铲山顶的,国库早已空空如也,根本无力应付四万人规模的远程作战。有司官员为此谏明帝道:“从洛阳到辽东,路途不下四千里。司马都督此次出征,行军去要一百日,班师回京又要一百日,这样尚未交战,已是半年过去了。加上辽东地形复杂,公孙渊又得多部胡人支持,只怕此次远征,没三年五载不得分出胜负。臣等还请陛下三思,眼下我大魏的国力,确实已无法承受。”
魏明帝一想,这些官员的话倒也在理,毕竟此战出动的是魏国精锐,不比之前的毌丘俭用的是幽州军队作战,军费开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这还是胜了,万一司马懿和对战诸葛亮时那样,又使出生平最擅长的“拖字诀”,一拖就把这一战拖个十年八年不分胜负,那朕用什么来给养这四万大军?
那就再问问司马懿,看他对于这一问题有何看法吧。
司马懿根本把这个问题当作难题,他如此轻描淡写回道:“陛下大可放心,诚如大臣们所言,辽东偏远,达四千里之遥,行军去要一百日,回京要一百日。此外,老臣至多只需一百日用于攻战,另需六十日用于休整军队。全部相加起来,一年之内,老臣已可回京,在此地向陛下复命。”
“至多一年,辽东之战便可结束,朕便能得到公孙渊首级,司马爱卿,是也不是?”魏明帝因为毌丘俭的缘故,担心司马懿也像前者一样托大,必须再追问一句。
“正是,难道陛下还信不过老臣么?”
见司马懿这般说话,魏明帝哪还有任何疑虑。他当即下诏:远征辽东之事就此确定,由司马懿挂帅,统兵四万出征。至于军饷、粮草等诸事,就按照一年之期,有司务必筹措妥善——若一年之内不能结束战事,罪责全归司马懿,与其他官员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