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领命，押了俘虏，带了牛马，出城面见东羌主帅。初到城外营中，羌人见有汉使者到，无不咬牙切齿；但随后因见之前遗失的子民、牲畜大多安然无恙而回，方对汉使者礼遇起来，簇拥他往主帅帐中。那东羌联军主帅早得部下报知汉使者前来归还俘虏一事，既见王卫入帐，忿然拔刀而出，上前指其心口道：“汉人素来诡计多端，皆是狡邪之徒，此次假惺惺前来示好，用的又是甚么诡计！”

“别无它意，但求将军立即停止叛乱，与大汉冰释前嫌。”

“笑话！本将军拥数万精兵，连战连捷，又与匈奴人南北配合，要自成一国也并非难事。岂会受你等区区小恩，便放弃千载难逢的大好时局？”说罢，刀头又向前挺进一寸。

王卫不避刀锋，俯身略施一礼道：“将军错了，四十多年前，东、西二羌齐叛，先零皇帝自统兵出陈仓，威慑三辅之时，大汉局势才真是危若累卵。其后朝廷迫不得已，改抚为剿，结果虞诩一出，辅之以马贤、任尚，叛乱数年便定，先令皇帝身首异处。我家都尉之才不下于虞诩，朝廷本委命其统帅大军前来平叛，并辅之以金帛，教诸部羌人自相攻杀。都尉张奂道：‘羌人亦是大汉子民，久助朝廷抵御外寇，素有功勋。近日迫于州郡官吏无道，方才起兵反叛，不如用德行感化之。’到任即日，便退避三舍，弃都尉府转道来此。此后见东羌各部仍要作乱，才不得不小施惩戒，擒得数百人；今日既闻知羌军已回师北上，张都尉道将军有悔改之心，又不顾部下劝阻，特令在下将前日俘获者携来，一并释放。以上种种，我家都尉实乃仁至义尽也，若将军仍是执迷不悟，可先杀我王卫，择日与朝廷大军厮杀。”

东羌主帅听过这一席话，收刀回鞘道：“阁下说的有理，我等也不愿无故纷争。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知那张都尉为人究竟如何。若其果真有意化敌为友，明日可请他前来赴宴。”王卫就此与诸部羌人别过，回报张奂。张奂点头道：“若能化解羌胡猜疑，便是龙潭虎穴，权且赌它一把。”

第二日，张奂单骑出城，前往羌人军中。临行前，特叮嘱王卫等部将道：“此番去，我是以命相赌，生死难料。万一我遭遇不测，你等切不可擅自出战，只顾向朝廷告急，另请良将前来镇守。”部将齐声答应过了，张奂遂鞭马出城，到了城外营中。东羌主帅见张奂果然一人一骑来到，肃然起敬，按羌人礼仪，用上礼待之。席间，众东羌首领皆席地而坐，含张奂在内，围作一圈，其中升起篝火，炙烤羊肉而食。东羌主帅有心试探张奂脾性，不待羊肉全熟，取小刀上前割取一块，跪地进献于对方，羊血顺着指间滴落于地面。张奂恭敬双手接过，饮食如常，全无为难之色。于是诸部首领大喜，纷纷举爵相敬，皆道张都尉全无轻视羌人之心，果然是条好汉。

安定、北地一带的东羌族人既有心与张奂结交，自饮宴过后，便将安定属国都尉府三水县还与了汉军，还守原先疆界，凉州暂时无事。并州那边，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二人尚与伊陵单于、使匈奴中郎将几部混战，一时难分胜负。东羌各部为张奂的诚意感动，得知此事，欣然愿出动兵马，助朝廷平定并州之患，张奂求之不得，遂引千余汉军为先驱，兵出上郡，东羌援军紧随其后，急攻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所部。那二人如何能敌得过伊陵单于、汉军、羌军三部联手，连战连败，急忙告饶。张奂处事与赵充国、马援类同，好以德服人，不好杀戮。既见南匈奴叛军献了降书，准其投降，于是并州也随之平定。

凉、并二州既然转危为安，张奂仍领二百军士，还守都尉府。诸部羌人在与南匈奴的作战中缴得许多财物，为示感谢，齐聚到都尉府外，献上良马二十匹、金环八枚。张奂置酒答谢诸位首领，当众立誓道：“有我张奂在此一日，即便马匹之多，胜过羊群，绝不容一匹进得了都尉府马圈；即便黄金堆积如山，形同谷仓，绝不容一粒入得了本都尉怀中！”言罢，泼酒于地，指天立誓。由此东羌各部衷心拥护张奂，在其任职安定属国都尉期间，无一兵犯境。

张奂，字然明，是汉羌之战第二阶段爆发后，涌现出来的第一位名将；之前那位献策梁太后，触怒梁冀，被革职还乡的皇甫规，字威明，是该阶段的第二位名将；而除此二人之外，即将登场的那位，名叫段颎，字纪明。——也有个“明”字，故与张奂、皇甫规合称为“凉州三明”，也称“平羌三大名将”。

三人之中，段颎历来名气最大，争议也最多。赞美者，斥骂者平分秋色。这源于他的作战方法又一次颠覆了中原军队已建立的军事理念。其是功、是过；是仁、是暴；笔者也无资格草率评论，只得先抛砖引玉一番，将张奂、皇甫规的思想理念稍稍点出。在与之作过对比后，相信每位读者会有自己的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