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年,因乌孙国搅入西域战局,北匈奴与龟兹两国咄咄逼人的气势有所衰减,南北道之争进入相持阶段。作为班超身后的最有力支持者,汉章帝通过“辞妻明志”一事,也渐渐明白了这位孤胆将军的好处,于建初八年(公元83)时,升任其为将兵长史(因同一时期汉朝未设西域都护,该职权相当于后世之总兵),假鼓吹幢麾(可使用朝廷大将独有的仪仗),全权主持西域战事。一年后,又再派假司马和恭率八百人赶赴西域助战。班超藉此威信大增,集得大汉、疏勒、于阗等部盟军共计二万余人,前往征讨“叛贼”莎车,在疏勒国东南约三百里处。莎车王得讯,急向龟兹求助,不期北道各国畏惧于乌孙虎视眈眈在后,竟无一人前来。眼看国破身亡在即,莎车王在感慨背弃班超实属不智的同时,抱着“死马作活马医”的心态,又大开府库,转而以重金贿赂于另一人,求与之联兵,共击班超。
——疏勒王忠。
番辰的叛乱,早为疏勒王与班超的合作蒙上过一层阴影。加之番辰兵败后,班超为自身安全考虑,虽继续屯扎于磐橐城中,照常尊奉国君,暗下里却渐收该国之兵权,疏勒王早已不满。既见莎车王献厚礼来到,又有龟兹等强邻频示化敌为友之意,疏勒王果断易帜,也投入北道联盟麾下。又唯恐其自身实力不敌班超,竟不惜主动放弃国都,迁徙至葱岭东麓下一座名为乌即城(今新疆乌恰县,在疏勒以西百里处,属疏勒国治下)的小城邑中暂驻。班超闻讯,被迫收攻莎车之兵,回攻疏勒。
到磐橐城中,留守军民只得半数,其余皆随疏勒王忠向西去了。班超复立府丞(丞相)成大为疏勒王,安抚军民已毕,留千余人守城,其余皆纳入军中开赴乌即城下。攻城数十日,因城内、城外军队大多由疏勒人组成,同胞之情浓似血,班超兵力虽有优势,不得轻易克下。
当是时,在乌即以西,过了葱岭,南北各有一大国。在南的,便是耳熟能详的大宛国,但因在汉光武帝时期该国曾兵败于莎车,被迫向莎车王纳贡、称臣,此时早已衰落;更往西北去,便是康居国,此时正当兴盛,拥兵十余万。康居王听闻班超与忠二人在葱岭那边激战正酣,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便调遣精兵万余人前往观察动静。一听得那二人尚未分出胜负,班超身后又自空虚,他果断下令康居将士入城相助守御,又作书于龟兹、莎车等国,请其袭击班超之后。书信送至半路,为汉军往来巡逻的暗哨所截获,徐干得知内幕,大感惊恐,便与班超商议主张退守磐橐城。
班超眉头紧锁,思虑一阵,叹道:“将军可细想,疏勒王既走,其国中军民尚有半数肯依附于我等,是为何故?——是信我班超之才干远胜于其国君也。一旦示弱于敌,军心瓦解便只在顷刻之间,安能助我等再守磐橐城。因此非但不得撤兵,还当继续猛攻,以示我班超之有恃无恐。”
徐干忙道:“非是末将不信将军才干,怎奈康居国兵强马壮,堪称强敌,他日一旦再有援军前来,我等再求脱身可就难了。将军如欲继续攻城,还当再思胜敌奇策。”
班超点点头,冷静筛选一切可用的计谋。猛然间想起:早前得疏勒官员告知,在康居国和大宛国以南,另有一大国,名为“大月氏”(大月氏西迁过葱岭后,其五大部落之一的贵霜部落于公元1世纪中叶统一了其余四大部落,建立起贵霜帝国,定都于阿富汗喀布尔,辖地包括今阿富汗,以及伊朗、印度、巴基斯坦等国部分地区,拥兵二十余万。此处的大月氏,即专指贵霜帝国。在同时期的世界历史中,与罗马帝国,安息帝国,东汉帝国齐名,共称“欧亚四大强国”)。其首领名作阎高珍(索特尔·麦格斯),极富勇略,百战百胜,且与康居王有姻亲关系。在理通了此中细末后,班超严峻的神色放松了下来,他召过徐干,交给他一个神秘的任务。
立即回中原,征调大量丝绸前来。
对于中原来说,丝绸虽是奢侈之物,但毕竟常常得见,用金钱便可购买;对西域,尤其是葱岭以西的各国来说,自西汉末年战争频繁,丝路断绝,丝绸这等中原所独有的精美特产早已百觅难寻了。不出班超所料,月氏王见了汉使礼物,当即眉开眼笑,问汉使者所来何为。汉使者依计回道:“我家将军征战西域数年,别无它意,正为复通丝绸之路。”月氏王遂问葱岭以东战况,得知康居王正在“助纣为虐”,纯心要丝绸之路通不得月氏国来,便慨然修书一封,命康居王退兵。康居王对阎高珍素来敬畏,又碍于是姻亲,既见是他亲笔休书劝和,不得不罢兵回国。
康居精兵一走,乌即城内守军的信心随之崩塌。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是也,早没了内战初起时那股全力扼守的气势。疏勒王忠见势不妙,干脆全盘放弃疏勒,也流亡入康居国中避难。班超藉此轻易劝降得乌即守军,还就其职,既往不咎,疏勒国之乱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