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回:匈奴仗势欺南道,班超辞妻得乌孙
耿恭回到洛阳后,全城轰动,皆争相目睹那位可用数百人敌住数万匈奴大军的“神箭将军”的风采——但见那位神箭将军,走路摇摇欲坠,头盔、皮甲皆若有似无,鞋履洞破达上百处,手中所执的兵器,也只得一根可充作拐杖的木棒罢了。一十三人无不如此,目睹者无不落泪,遥忆起大汉昔年反复碾杀匈奴人的威风,如今仅剩此铁血军魂。而在洛阳数千里之外,此时也有一批军民在痛哭流涕着,他们在努力挽留另一位大汉壮士:班超。
班超三次出奇制胜,降服西域南道,鄯善、于阗、疏勒各国君臣都败得心服口服,心道有这等大英雄长期担任“南道联军”统帅,北匈奴、龟兹等国纵便前来复仇,也是不怕。可如今谁料想,此人只凭一封诏书,竟然就宣布要动身回国了,他们岂能答应?于是从最西边的疏勒国开始,西域子民们哭啊闹啊,竭力挽留者不绝于道。最伤心的是其中一位疏勒将军,他在眼见班超回国之事已成定局后,感叹一声:“大汉使者若去,我等必为龟兹毁灭矣!”竟自尽而亡。
班超再是猛人,一颗心毕竟是肉长的,告别疏勒国时,早也难禁泪下。使者三十六人紧随其后,一路默默无言,低头随他往于阗国去。结果到了于阗国时,眼前的场面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那位曾迷信巫师的于阗王广德,竟率领满朝官员悉数跪拜于边境之上等候,一见汉使者来到,当即嚎啕大哭,不能自已。班超下了马来,步行上前搀广德起身,广德大喜道:“将军是不走了么?”
“大王,班超非是要舍你等而去,怎奈皇命难违啊!”班超由怀中取出诏书,挥泪道:“今朝廷已有决议,要尽数舍弃西域,各部屯守将士已先后归国。我班超部下只得三十六人,前日之所以敢杀害匈奴使者,逞威贵国境内,亦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今我若不走,受朝中无知者诽谤事小,朝廷他日必再无一援兵过来。单凭我等区区数十人,能成何事?——还请大王见谅!”
广德本已起身,一听知班超竟然还是要走,忙又跪下,双手紧紧抱住其腿,只顾哭泣。身后于阗百官紧跟着叩拜,皆道:“我等早已将将军视作父母,岂有父母忍心舍弃子女的。”又有人径抢过班超的战马来,也是一把死死抱住。班超环顾四周,仰天长叹一声,复弯身请起广德,广德死活不起。班超道:“若大王肯起身,班超这便答应你,如何?”
“将军果真不走了?”广德带着泪容,仰面惊喜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敢失信于人。”班超终将广德请起,又说身旁随从道:“我心意已决,将继续留在西域助各国联手抗敌。这毕竟是抗旨之事,朝廷将如何罪责与我,此时我也不知。班超不想连累诸位,仍要回国的,可立即向东走;愿留下的,立即调转马头,随我向西。”
三十六人闻言,悉数将马头调转向西。班超大笑,飞身上马,向于阗国君臣深作一揖,便扬鞭向西而去。不日,又返回疏勒国中。幸亏他回头得早,此时的疏勒军民,自道无望战胜龟兹,已有两座城池叛变向龟兹国称臣。见班超去而复返,疏勒王忠立即罢黜了举国投降龟兹的计划,派遣兵将讨伐那些叛变者,诛杀六百余人,于是疏勒国旋即平定。
班超就此在疏勒国长居下来,并依照汉军操练之法,开始着手训练由南道各国临时拼凑起来的上万联军。练着练着,他发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像广德这样视他作父母者毕竟是少数,其余的莎车、拘弥、西夜等国,甚至包括他所寄居的疏勒国在内,非但不肯多出动兵马予班超统一调度,且常有与龟兹国暗中有书信往来。——这并不奇怪,南道整体实力本就不如北道,再加上班超身后的宗主国大汉公然宣布放弃西域,让他们如何不畏首畏尾,肯相信那三十七位汉使皆是天兵天将,能敌得过有北匈奴撑腰的北道众强。班超为了化解盟友们的顾虑,被迫作出了三个决定。第一:派人去中原迎接自己的妻小到西域来,以示绝不回国的决心;第二:召集手中现有的万余乌合之众,主动向北道发起进攻,以示他的统帅能力完全可以扭转实力不足的劣势;第三:写一封奏疏呈至朝廷,请求汉章帝再派援兵前来相助。
鉴于他留守西域是自发行为,并未和主政者商讨过,因此第三个要求,看似合乎情理,实则非常过分。班超也怕皇帝龙颜大怒,倒过来打他一耙,将他捉拿回国论罪什么的,又特在奏疏中将当日对窦固首议的“以夷制夷”的具体策略详细解释了一遍,明确指出:如今他已得西域境内将近半数的小国支持,将以大汉属官的身份率领他们与龟兹等国作战,目标是以最小的代价为大汉夺取整个西域。因此他这一请求,绝不在乎朝廷将出兵多少人,援军由谁来统领,只求朝廷能从形势上表个态——他的祖国,将会坚定地站在他班超这边。
这就足够了。
公元78年,汉建初三年,在写给汉章帝的奏疏送出后,班超率领疏勒、于阗、拘弥等国联军约万人,另得葱岭以西的康居国千余军士相助,杀奔姑墨国去,正式开启了“以一人之智勇,志夺西域”的史诗之战。姑墨王完全没想到班超除了用计耍诈之外,竟然还会真刀真枪的上阵厮杀,初一交锋,便被南道联军打得落花流水,损失城池一座,伤亡近千人。无奈之下,他只得派遣使者,向位于姑墨以东的“北道盟主”龟兹国告急。
不日,姑墨王的求援书信,经龟兹王之手,又转到了北匈奴大单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