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朝廷长期坚持精兵简政,开源节流,等这支兴师动众的南征大军军士、粮草都征集妥当时,又是一年初春。马援与家人、好友在寒风中依依惜别,率军开拔,拟先赶至南郡,后往长沙郡暂驻,然后观察清楚蛮人的态势,再向西过洞庭湖进入武陵境内,落实具体平叛事宜。
经过长达上千里的长途跋涉,建武二十五(公元49年)三月,汉军按照预定计划抵达长沙边境。但此时,长沙境内也已乱作一团——在相单程的领导下,“驱逐汉人,恢复自治”的起义之火越烧越旺,早烧遍武陵全郡,渗透入长沙郡来。在长沙郡西北,与武陵郡相邻的数座县邑之中,白天夜晚,常见大队蛮人提刀出没,官吏根本无法禁止,或闭城坚守,或逃逸一空。马援得报后,立即将军队开入长沙,稍稍稳住态势,又找来当地官吏,出示玺书道道:“本将军奉天子之命,特来平叛。不知从此地往五溪过去,共有几条路径可行?”
“若是往五溪,须先过临沅。常行路径共有两条。其一,经临沅西北绕道而行,走陆路,可达五溪最北一溪:酉水北岸。此道宽阔且无险阻,但费时日长;其二,经临沅直接往西,走水路,也可抵达壶头山,是为沅水与五溪相交之地。因此道不烦迂回,里程上远较上一路径短的多,故而省时。”
马援听后,点点头,整军欲行,那官员稍一思虑,又在身后急忙叫住他道:“将军若果真是往五溪而去,切记,绝不可走水路。”
马援惊愕,回头道:“为何?”
“只因沅水变化无常,不同于一般河道。究竟奥秘如何,下官也不知详情,只是听得蛮人偶尔提起过——但,将军还是小心为上。”
马援告谢而去,行军数日,大军已兵至临乡,在临沅城南数十里处。临乡以北,相单程早已兵分多路,在临沅城内城外撒开天罗地网,只等第三位“入瓮者”马援的到来。等了许多日,却得手下来报:汉军自到了临乡之后,便驻下军来,了无动静,并无丝毫北上迹象。相单程素闻马援擅长用兵,见事有古怪,也不敢只顾以逸待劳了,忙差军士扮作汉人,潜入临乡一带打探汉军动向。
这一探不得了,原来,马援利用这些时日,早已令军士在临乡以西的沅水下游处,一南一北,筑起两大壁垒来。壁垒中间,又另用船只连成浮桥,将东西往来的必经水路隔断。——蛮人此时即便弃了临沅,要走水路退回五溪,已是绝无可能。相单程体会出马援的用意后,不禁深吸了口冷气:好个老东西,上来就断了我等回撤之路,若汉军长久不来应战,我军岂非要白白困死在这座县城之中?于是他迫于无奈,不得不撤去城内城外伏兵,皆召集到一处道:“汉军远道而来,又多分兵在外,其于临乡所建大营必少有防备。只在今夜,你等可随我往攻汉军大营,待取胜了,任他西边壁垒修筑得如何,付之一炬可也!”
蛮兵皆视相单程为大英雄、大豪杰,谁有异议?当日深夜,数万蛮人屏声息气,首尾相衔,趁着月光悄悄摸至汉营前来。遥见前方汉军营中火光黯淡,一副疏于防备的模样,相单程更是窃喜,于是一声令下,指挥蛮兵高声呐喊,齐往营中杀来。——等及众军冲至马援大帐前时,却始终未见一人。相单程猛然惊醒,知道对方这一计堪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带领军士翻身就回。但这时的营外,汉军伏兵在马援、马武、耿舒等人的率领下,早已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堵住各处营门,向深陷重围的数万蛮兵发动多次冲击。蛮兵大溃,当场战死者不下二千人。幸得相单程勇猛善战,手下军士又奋不顾身保他,方才侥幸杀出一条血路,率败兵退回临沅去了。
此战过后,蛮兵又前来纠缠多次,但一来马援始终坚守营寨不出,二来又用一军坚守住二座壁垒与浮桥,与营寨成掎角之势。蛮兵走水路撤退不得,只得丢弃城池、辎重、战利品,从临沅西北的陆路向酉水方向撤退。那酉水,是为沅水五条支流中最北的一道,细看其地理位置,宛如“衣”字形上的那一点,独处沅水以北;其余四溪,都在沅水以南。马援打探得清楚,知蛮兵已动,也将浮桥拆解开来,重新用作渡船,下令全军,就向沅水上游的壶头山方向进发。
——只需占据了壶头山,便可切断酉水与其余四溪的联系。马援早已通过沙盘图,了解到五溪的要害,便在那壶头山上。只需控制了此山,相单程便成了孤军;分居其余四溪的蛮人纵有心救之,也必从壶头山下经过。正当马援为战事的发展如同他所预料的如出一撤而欣喜时,却惊讶的发现:军士们虽得了军令,却无人肯动。
这真是千古少有之事!马援大怒,正要呵斥军士,却见副将耿舒昂然至他身前,高声道:“下将虽征战疆场日浅,不比老将军阁下;但毕竟跟随我兄长耿弇多时,也算略知兵事。——且不说刘尚当日便是经此路线行军,结果全军覆没;我等来时,那长沙官吏也告诫我等:切不可走水路,否则前途难料。老将军只凭你一人主张,便要我等四万人马沦入险地,恕下将不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