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回：光武帝以夷制夷，马伏波马革裹尸
且说交趾一战，马援率军深入不毛，跋涉近万里，到诸郡、诸县皆平，振旅还师时，已是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秋季。这时再看马老将军，年已五十九岁，又因其常年奔波于多潮湿、多瘴气的险恶环境之中，竟是须发皆白。光武帝感念于此，早已封之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既见马援归来，又率百官隆重相迎于宫门，并当众赐他兵车一辆，以嘉奖其南征战功。此后，马援声望渐起，上朝登殿时，地位仅次于三公九卿。
皇帝、百官祝贺完后，接下来当轮到故人、旧友。有一人，名叫孟冀，以足智多谋而闻名。他到了伏波将军府上，见了那辆御赐兵车，以及其余赏赐之物，便和旁人一样，啧啧称赞不已，言语间满是谄媚。马援见状，请他一旁坐了，正色问道：“孟兄向来多智，怎会沦落得和他人一般俗套？今日既已来马某府上，可有良言可教于我？”
孟冀听了这话，笑意顿去，庄重回道：“在下焉敢和将军比智，只专为贺喜而来。”
马援叹口气，忧心道：“何喜之有？昔日伏波将军路博德，首开交趾七郡，不过得食邑数百户；如今我功劳远不及他，却蒙陛下隆恩，得了食邑三千户。——功小而厚赏之事，难得长久，更何况我马援是一时机缘巧合，偶然成功呢？”
孟冀见马援这般说话，便又问道：“那依将军看，莫非有何长久富贵之法？”
马援大笑：“马援既是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何能卧于床上，在儿女手中邪？眼下南方虽平，北方却有匈奴、乌桓二部胡寇，仍不时南下侵扰。他日即当奏明陛下，再领一军北上讨之，焉有闲心顾及富贵之事？”
说到这时，再看马援，已是须发皆张，俨然身在战场。孟冀也不禁为他感染，赞道：“将军有此壮志，是真烈士也！”
结果，“马烈士”一语中的。才过一月，匈奴、乌桓二部骑兵，数万人马，径绕过幽、并二州，侵袭至关中而来。又有一部胡人，兴起于辽东以北的大兴安岭地区，以“鲜卑山”为名，号为“东胡鲜卑部”，频繁南下侵扰辽东。——这三部胡人，本是此消彼长，见谁软弱便欺负谁，因此风俗虽然类似，互相之间却常有攻伐，对中原祸害不深。但自从镇守大汉北部边关的冯异去世后，这三部胡人因发现中原王朝先是忙着内部统一战争，后又只顾休养生息，言柔道不言征战，竟不约而同，全将矛头对准汉国而来。光武帝此前的政策，一直是消极防御，不惜将上谷、代郡、雁门三地的百姓迁往冀州，默认幽州半数沦陷的事实；结果很快发现，大胆的胡人得寸进尺，竟又改将进攻的矛头对准了云中、五原、北地、朔方、定襄五郡，甚至有一部分匈奴人堂而皇之的带着帐篷，搬迁到塞内居住。——胡人之患愈演愈烈，近乎不能遏制。关中作为两大经济、政治中心之一，也受到了直接威胁，焉能再忍！
在这种大前提下，光武帝终于暂停了不准谈论兵事之举。马援刚请命北伐，他便准了，且亲率百官祭祀路神，为之隆重饯行。马援率军去后，匈奴、乌桓畏惧于其在陇西、金城一带闯出的名声，皆远遁塞外而去；马援数次出击，大多难觅敌军踪影，便在这片已成荒芜之地的幽州边关上常驻下来，带领汉军修复城郭、烽火台等物，并晓谕已逃难至他乡的幽州百姓来归。
随着逃归回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此后两年内，大汉北疆的防线也越来越稳。这其中，马援独率一部骑兵，与匈奴、乌桓二部，在幽州西部展开对峙；另有辽东太守祭肜，便是祭遵的堂弟，勇力非凡，也在与幽州东部与鲜卑的较量中将之击败。“有利则聚，合纵抗一强；无利则散，自相攻击不止。”这是战国时期山东六雄的显著特点，没想套到匈奴、乌桓、鲜卑三部头上，效果竟然出奇的类似。三部胡人眼看汉国的态度转软为硬，继续南下侵扰的话只怕赚得少，赔得多，只得改变斗争方向，重新操起老本行：内讧。
公元46年，塞外胡人之间的内讧斗争正式开始。最先发起的，依然是匈奴。
自当年呼韩邪单于（稽侯珊）南下入关，向汉宣帝称臣后，历时百年光阴，好不容易恢复过元气的匈奴人，在这一年内，接连遭遇到三次致命打击。
第一：就在公元46年，已重新控制了漠南、漠北两地的匈奴国内，有二位大单于先后过世，并直接导致匈奴国的再次分裂。其中缘由简单说来，就是之前在位的匈奴统治者，名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下面简称呼都单于，公元18-46年在位），他在去世之前，违背了自呼韩邪单于在位时便定下的“兄终弟及”的规定，传位给了其子乌达鞮侯；结果乌达鞮侯无福享用王位，继位不久便也过世，又遵照“兄终弟及”的规定，传位给了乌达鞮侯之弟：蒲奴，史称蒲奴单于。蒲奴单于的继位，引发了右日逐王比（呼都单于之弟，乌达鞮侯的叔父，下面简称呼韩邪二世单于）的强烈不满，此人仿效先祖，也自立为“呼韩邪单于”，率八部人马，四五万人，南下五原边关，向光武帝称臣。光武帝同意后，按照昔日汉宣帝对待“呼韩邪一世单于”的标准，将呼韩邪二世单于及其部下迁入塞内，并颁发印绶、车马、衣物、冠带等，——自此，匈奴再次分裂为南、北两大部（正式分裂时间为公元50年）。
第二：以上是人祸，接下来再说天灾。就在匈奴此次内乱的始作俑者：呼都单于尚在世时，最适合匈奴臣民游牧的漠南地区，已是旱灾、蝗灾频发，且持续多年。匈奴人之前解决该问题的办法，那就是抢，以至于抢到汉国北部荒无人烟，被迫采取反击措施。如今马援一到，匈奴人不敢再南下，只得向北走，重新将主力部众迁往漠北，燕然山一带。当然，为了保住这一块宝贵的根据地，他们还是留下了少部分人看守，其中就包括未来的呼韩邪二世单于，和他手下的八部人马。
第三：结果，就在匈奴主力刚刚迁徙不久，乌桓大军席卷而来，大败漠南地区的匈奴守军，从而控制了这一片仍然广阔，却不富饶的漠南草原，成为新的“北方霸主”。而随后呼韩邪二世单于的南下归汉之举，更进一步削弱了匈奴的整体实力，“南、北匈奴皆弱，乌桓一部独强”的局面开始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