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马援前脚方去,关中以西处,有细作送来急报:“隗嚣今得了羌、氐二部援兵,声势更盛,已令大将王元、行巡分头率军下山,来取关中。”光武帝冷静寻思:眼下汉军虽遭大败,但隗嚣素来对冯异颇为忌惮,虽犯关中,必不敢直取长安。——于是他下令冯异:立即将长安防务转交由大司马吴汉接管。冯异自己,则率军万余,赶赴长安以北的栒邑驻防。除此之外,光武帝同时又令耿弇率一军,往守漆县(今陕西彬县),以当长安之西;祭遵率一军,往守陈仓西北,以当长安西南,并阻塞陇、蜀相通的要道之一:陈仓道。
诸令方才下达到关中,陇西数万兵马已到,果然不往长安而来,主攻方向正在栒邑!冯异获知这事,率军日夜疾行,竟后发先至,抢在陇西兵马抵达之前,先行入城。就在他布置完栒邑防务未有多久,西方烟尘滚动,陇西大将行巡所部数万人马,也已到城下。
到城下一看,行巡乐坏了:只见栒邑城门大开,又无汉军旗号,只道守军畏惧其声势,已逃散干净,遂在全无防备的前提下草率率全军进城。结果前头部队刚入城中,只听战鼓声大起,城内四周万余汉军一齐现出身来,万箭齐发。行巡大惊之下,哪还有心思估算汉军实有多少,急令远道而来的陇西兵将一窝蜂撤出,又退回陇西。冯异凭此轻易大获全胜,追敌数十里,方折返而回。
因行巡这一路兵马,实为主力;既见其一触即溃,奉命攻打陈仓,起牵制汉军作用的王元也只得紧随班师。二路兵马既去,正往来于北地、安定一带忙着挖墙脚的马援,作用便体现了出来。——在他的游说下,北地豪强之首:耿定,以及二郡名下的各县守将、官僚,纷纷终止观望,毅然倒向了汉国一边。冯异由此不费征战,轻易又得两郡。
这,就是国力上差距的体现,也真够难为隗嚣的了。——一场大胜,他未得一郡;一场小败,却使得他连失二郡。当然,这也怪不得别人,只怪隗嚣自己辨明不清形势,且情绪化太强,易为感情左右。
——光武帝要用他时,只需喊一声“鲍叔牙”,他便不顾唇亡齿寒之理,将侵入关中的成军往死里打;一旦光武帝平定关东之后,对他待遇稍差,他却又不顾天下大局已定,意欲和汉军抗争到底。——即便这时,他与成国的实力相加起来,也不及大汉国的一半。
他的隔壁邻居,河西窦融看问题就比他透彻多了。——这位封疆大吏,何尝没动过擅权一方,自立为诸侯的念头?只是他懂得时势,明白此时的天下,已非新朝末年,或者更始乱政那会。这时即便再奋发图强,也是晚啦,与其白白花费力气,丢了性命,还不如安心做个“忠臣”。即便将来没得诸侯做,也好留名于青史不是?
于是他自从与汉国通好后,每年必遣人绕道赶赴洛阳,不敢有缺。又多曾修书给隗嚣,劝他勿作无谓抵抗。隗嚣势头盛时,对此当然不会理会,但随着冯异、马援联合起来一顿捣鼓,把他的四郡变成了两郡,就由不得他不冷静下来,好好思索一番了。
时年年末,关陇之争第一阶段落幕。隗嚣先胜后败,将好不容易挣得的一点优势赔得干干净净。为了缓解来年的压力,保住仅存的二郡,他此前已下令放回了汉使者来歙,这时又上书洛阳,称之前的陇山一战非他本意,只是吏民自发聚集抵抗,云云……言外之意,是有心与汉国和好如初了。书信送过去后,在他紧张又忐忑的期待中,没等到春节,光武帝的回复玺书已到。
“朕年近四十,用兵近十载,什么花样没见过?——若将军真心归降,可速速将你次子隗纯送至洛阳,将军的俸禄、爵位便都可保全;若无此意,今后不必再假作投诚,修书来报了!”
隗嚣只有二子,长子隗恂,次子隗纯。光武帝此书的用意,以及语气,那摆明了就是欺负人了。隗嚣阅完书后,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为了不落得连自己将来也被搭上,他最终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向公孙述称臣。
公元31年,汉建武七年(东汉前期,未按照西汉纪年方式数年一改元)春季,成都皇帝公孙述封隗嚣为朔宁王,并大集兵马于汉中,为其造势;与之相对应的是,洛阳政权方面,光武帝也已与窦融达成紧密同盟,约期夹攻隗嚣。
关陇之争进入第二阶段。
双方打到这时,能拉都拉上了,而且参战的除了汉人之外,羌人、氐人,甚至是匈奴人,也都加入了这场战斗。就在安定、北地二郡再往北去,有一地名为:五原,在秦、西汉两朝一直是西北重镇(卫青当日便凭此基地,先夺河套,建立朔方;后出高阙,大败右贤王。)
到了东汉初年时,这里冒出来一位豪强,名叫卢芳,自称是汉武帝曾孙。在此先不管这位“孙子”为何姓卢不姓刘,只说他建立起该割据势力后,完全没看出半点汉武帝的气度来;倒是常年对大单于俯首听命,恨不得再认个“匈奴爷爷”才好。
——说白了,他就是个匈奴人扶植的傀儡,算是早期的“汉奸”政权。
汉奸部队的战斗力,当然是不行的;但因他背后有匈奴撑腰,那就大不一样了。新朝时期,因王莽酷爱改革,将“匈奴大单于”改作了“降奴单于”,且放下了要将匈奴国分裂作十五部的大话,好不容易与中原地区建立起良好关系的“南匈奴”,硬生生的被他改革成了仇视中原统治者的“北匈奴”。再加上卢芳在其中拼命搅和,到关陇之战爆发时,匈奴势力已基本控制了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整整五郡,并以“汉帝”卢芳的名义,在以上各郡中设置郡守、县令,作长期与汉朝对抗之打算。
光武帝对此岂能容忍?但陇、蜀未下,他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防止匈奴势力锲入关陇之战,形成“三打二”的局面,在第二阶段正式开打之前,他特将一纸诏书下给冯异,就请他兼领上郡、安定、北地三郡太守,并嘱咐道:“此次一战,由朕亲自领兵,一年之内,必有分晓。战事期间,凡关中以北事务,悉由爱卿自决!”安置完北方事务之后,他亲自领兵,再赴关中,召集齐吴汉、耿弇、岑彭、盖延、来歙、马武、王常、祭遵、刘歆、刘尚,共计十员战将,共同磋商此战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