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援传(公元前14—公元49年)
“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邪?”——《后汉书,马援传》
第一百七十七回:樊崇违诺诛废帝;邓禹避战按雄兵
先接上文。
建武元年(公元25年)九月,自更始政权败亡后,中原之争,出现了新的格局。——刘秀独掌河北,又得东都洛阳,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实力已是最强;樊崇拥立刘盆子,驱逐更始帝,凭三十万大军占据长安,实力稍稍次之;刘永割据粱地,又有青州张步、徐州董宪、兖州佼强为辅,实力也自不弱。除以上三人之外,其余如益州公孙述、天水隗嚣、河西(此处指兰州以西地区)窦融、鄢郢秦丰、夷陵田戎、庐江李宪、九原卢芳等,则要么远在边陲,要么实力太弱,基本被淘汰出局。
一个月后,长安。
天下二帝,东西并立。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东头”的汉光武皇帝刘秀,每日忙着处理军政要务;“西头”的建世皇帝刘盆子,则每日哭哭啼啼,只想找机会逃出宫去继续放牛——他当这皇帝本就非出自自愿,再加上他一来年幼,二来毫无建树,大小将官都视他如摆设,凡事只凭御史大夫樊崇一力裁决。
樊崇身为赤眉军领袖,是个很有能力的将领,行军打仗一流。但他有个致命的缺陷,不识字。
其实不识字也不打紧,比如说写不了的可以找人代笔,读不懂的可以找人来读。加上他又特聪明,起兵之初,曾问手下道:“论智、勇、才、德,汉高祖皆不如楚霸王,凭什么可得天下?”
手下想了半天,回他道:“因为汉高祖约法三章,百姓拥戴,故而可得天下!”
考虑到赤眉军的主要成分(流民),这个答案虽不能说完全正确,倒也还算中肯。于是樊崇高兴了,随即为赤眉军量身定做了一套类似的口号: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
——是为“约法两章”。
两章就两章吧,有总比没有强。赤眉军凭借这两句简单“律法”,初期成功严肃了军纪,获取了民心,并最终夺下了长安。但紧接着,问题就暴露出来了。——“约法两章”,少了严禁偷盗这一条,是不是就代表着默认偷盗合法呢?
赤眉军士兵都是认死理的,千辛万苦,攻下了富甲天下的长安城,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富贵!想清楚这点之后,他们抡起兵器,就奔着关中一带的地主、富农去了。地主、富农们也不傻,立即报官,报到樊崇处,请求御史大夫做主。但御史大夫不识字啊,只问左右:“士兵们所作所为,违反律法没有?”
“没有。”
樊崇大怒:“既然合法,为何无故叨扰本官!”当即下令,将那帮刁民们痛打一顿赶出。
不管樊崇是真的不懂其中要害,还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士兵们在苦战之后享受一下胜利者的权利。总之赤眉士兵们是来劲了,抢完了地主抢富农,抢完了富农抢贫农,关中百姓纷纷外逃,田地荒芜,民不聊生。豪强、大户们则各自拥兵自守,公然反抗赤眉军暴政。樊崇见事态渐渐失控,尚未来得及思索出对策,弘农处有细作传来急报:“今刘秀已率大军入驻洛阳,欲封刘玄为‘淮阳王’,闻知其现在关中,特派军士携带淮阳王印绶向西前来迎立。”
樊崇这才想起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竟把前朝皇帝给忘一边了。——若让刘秀得了过去,以更始帝的名义招纳初降自己的将领、兵卒,前来争夺关中,却是不妙。于是赶紧让军士暂停抢掠工作,搜索刘玄的动向要紧。找了许多日,哪里还找得到?樊崇心猜刘秀既然还在找刘玄,刘玄必然还在关中,心生一计,令人四处张贴榜文道:“若刘玄来降,二十日内到,封作长沙王;过了二十日,虽降亦诛!”榜文贴出去后,才过几日,刘玄已然肉袒来降,献上玉玺、绶带,跪求樊崇饶命。樊崇本欲杀了他,一了百了,后听了他人之劝,才勉强给刘玄封了个有名无实的“长沙王”,软禁于宫中。
事已至此,刘玄也没什么奢求了,虚职就虚职吧,能活命就好。但关中豪强、大户们却不这么想。——之前他们觉得更始政权已经够黑暗的了,现在一对比,发觉赤眉政权才是真正的流氓政权,而更始帝,其实是仁义之君哪!因此,很多豪强、百姓聚集到一处,私下商议,意欲趁隙劫持更始帝,复立他为主。但计划好后,众豪强面对着数十万大军严密驻守的长安,很快又怂了,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时,北方有重大消息传来:邓禹因见赤眉军势大,已转战向北,先后攻下上郡、北地、安定三郡。三郡军民因见他军纪森严,远胜赤眉,投奔者络绎不绝,已得大军二三十万。关中豪强们一听这消息,立即放弃了劫持刘玄的计划,改为北上投奔邓禹。到邓禹军中后,他们声泪俱下,言明赤眉军的种种骄横不道之举,劝其尽早攻取长安,众人必义无反顾相助。邓禹毕竟是个年轻的儒将,再三权衡过后,认定赤眉军初得长安,正是士气鼎盛之时,对战或不战犹豫难决,只得上书光武帝,询问策略。
光武帝早已窥伺长安多时,既见关中豪强集体表达对赤眉军的不满,更是喜出望外,立即催促邓禹,让其尽早南下,发动全面进攻;同时,另派将领趁机去夺弘农,以瓦解赤眉军之势,并断其归路。二处军令下达之后,他唯恐仍不得完胜,又令细作前往长安——将关中豪强意欲劫持刘玄,拥立其为帝的计划散布出去。
这对樊崇来说,真是一个可怕的计划!结果不到一月,就在该年年底,赤眉将领谢禄在樊崇的默认下,便将刘玄勒死于郊外。至于那个“淮阳王”印绶,自然也无人再去领取了。刘秀闻知这事,已知赤眉军必败无疑,又想到昔日与刘玄的“君臣情分”,喜得咬牙切齿,流泪不止。当即说众将道:“朱鲔与朕有杀兄之仇,你等且看,朕是如何待他的?——今赤眉既得刘玄归降,非但未履行长沙王之诺言,竟还私下行杀戮之事,天理何容!”拭干泪痕后,他令人就此事作成檄文,向关中广为散发。又加紧督促邓禹,令他尽早进兵,以讨伐弑君之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