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多事之秋。之所以是“秋”,而不是“春”或“冬”,只因秋高马肥、五谷丰登,是为大规模兴兵的最佳时机。公元25年,于刘玄来说,是更始三年;于刘秀来说,是建武元年;于樊崇来说,则是建世元年。这一年的八月,注定比以往的秋天要更热闹一些。——因以上三方势力各投入大量兵力,在关中上演三国大战,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即将上演。
那么,谁是蝉,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呢?
不用说,“蝉”这个苦命角色,刘玄是当定了——大敌当前时,他明知赤眉军已过华阴,邓禹军也已过河东,却对此置若罔闻,只顾将内讧进行到底,不败才怪;樊崇则可称作“螳螂”——他率军推进至长安近郊的高陵(今陕西高陵县)后,一探知城内城外战火纷飞的架势,立即下令三十万大军就地驻扎。只等着更始君臣斗累了,便好趁火打劫。
谁是“黄雀”的谜底这时可以揭晓了——但不是邓禹,而是刘秀。
之前说过,邓禹刚由河内出兵向西时,兵力不过二万,可见刘秀的初衷,只不过是希望他能够争取一下河东,保护住河内的侧翼。但谁料想,邓禹年幼归年幼,书生归书生,竟然将王匡、成丹等更始大将打得落花流水,兵力急速猛增。刘秀得捷报时,恰好于鄗县(柏乡固城店镇)称帝方毕。于是当机立断,急拜年仅二十四岁的邓禹为大司徒,授令他继续西进,由汾阴(今山西省万荣县境内)南渡黄河,介入关中之争;他自己则虚晃一枪,将目标指向了关东。
——刘玄、樊崇,你们只管争长安好了,洛阳是朕的,谁都不准抢!
当时,同样对洛阳动心思的,还有梁王刘永。结果刘秀的数十万河北大军一到,随即兵分三路:一路,以建威大将军耿弇为主将,屯扎于荥阳西侧的巩县(今河南巩义市),以遏制刘永西进;一路,以大司马吴汉为主将,全力攻取洛阳;最后一路,则由刘秀亲率,屯扎于孟津对岸的河阳(今河南孟州市,位于河内郡西南角)一带,以指挥全局战役,并负责为以上两军输送军需、粮草。
考虑到弘农此时已为赤眉军控制,刘玄又正忙着内讧,无暇顾及其他。刘秀这三路兵马布置妥后,朱鲔的处境,已是瓮中之鳖。刘秀要的就是这个!——作为害杀其兄长的首犯之一,李轶虽死,朱鲔也休想要逃得掉。
“传令大司马,此战除攻取洛阳之外,务必要将朱鲔给朕擒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河阳军营中,刘秀望着络绎不绝开赴往河南的十数万大军,手按利剑,志得意满。
而河对岸的朱鲔,也很明确的感受到了他这一意图,在求援无门的前提下,只得日夜亲临城头,与吴汉手下的精兵猛将殊死搏杀。转眼间,洛阳之战过去一个多月,由于朱鲔指挥得当,洛阳城池又坚,守军又多,城外一个吴大司马,城内一个朱大司马,仍是未分出高下。刘秀见状,下旨寇恂:令其再调拨十万军士渡河;又晓谕冯异、王霸、祭遵、岑彭、马武、贾复等战将,共计十一位,齐往洛阳相助吴汉。一时间,洛阳城外精英云集,刘秀宛如一个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将所有的赌注全部押上!
无论如何,必须拿下洛阳,杀朱鲔!
又大战了半月,因朱鲔出于求生的本能,铁了心的要抗争到底,吴汉大军虽从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守军,仍是进展不大。正当刘秀咬牙切齿,欲再筹措兵马前往增援时,关中邓禹处有消息来报:“刘玄率李松、赵萌二军还攻长安,历时月余终于攻克。王匡、张昂为求活命,皆率败兵投奔樊崇,并甘作赤眉军向导……今长安已为赤眉所得,更始群臣皆降于刘盆子,刘玄单骑逃出城外,下落不明。”
刘秀早知刘玄非樊崇敌手,这一消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放下文书后,他问邓禹使者道:“今大司徒身在何处?”
“正驻军于高陵以东,距长安二百里,犹在观望。”
“好!你回告他,就说朕本月之内,必下洛阳;到时大司徒便可领所部兵马,趁势去拿长安。赤眉军势虽盛,但不知体恤民心,势必不能在关中长久立足。一旦为大司徒击败,必往弘农而走,届时你等追其于身后,朕亲率一军拦住弘农以东,赤眉一战可破也!”送走使者之后,刘秀急令人渡河,召岑彭来见。
岑彭到后,拜见刘秀过了。刘秀问他:“将军久在前线,必知洛阳虚实。以将军观之,若我军惟凭强攻,一月之内,可否攻下洛阳?”
岑彭据实回道:“非将士不肯卖力,怎奈城中守军尚多,粮草且足。一月之内,绝无可能。”
刘秀微微点头,踌躇过后,又问他:“据朕前日得闻,将军曾为朱鲔拜作军中校尉,与他颇有交情。若朕要你前往洛阳劝降,不知可有把握?”
岑彭一惊,猛地拜服于地,高声道:“陛下信得过微臣,自然无推辞之理。但他,可是陛下的杀兄仇人哪!”
刘秀忙扶起他,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之前我曾道洛阳易取,故而不惜代价下令猛攻。但如今大战已近两月,攻守双方都伤亡甚重,仍不知何时方能取胜。区区一杀兄之仇,安敢与数十万军士性命相比?”
岑彭凛然,告诺而出,立即渡河前往洛阳。洛阳那边,朱鲔见岑彭单骑抵达城下,披甲持剑,亲临城头与他对话。双方草草聊过旧情之后,岑彭就将关中形势详说给朱鲔听了,明言更始帝已败,劝他早降。不料朱鲔只是连连冷笑:“岑彭,看在你我相识一场,在这里我干脆把话挑明了吧!——难道你不知柱天大将军是怎么死的?当日费尽心思,阻扰你主公镇抚河北的,又是何人?”
岑彭正色道:“此事将军大可放心,陛下乃宽宏大度之人,既要我来说降,绝无出尔反尔之理!”
“即便如此,但无保状为证,我岂敢深信?”
岑彭知朱鲔已被说动,于是回渡河阳,将二人对话如实说与刘秀听了。刘秀携他手,同出大帐,步行至黄河边上,指水发誓道:“朕乃成大事者,岂会顾及小怨!若朱鲔肯降,非但其性命无虞,连他前日的官爵也一并可保。河水在此,朕必不负此言!”
不日,朱鲔既从岑彭处得知刘秀指水发誓一事,降心已是大起。但他为了万无一失,还是令军士放下绳索,再激岑彭道:“非我不信阁下之言,怎奈兵不厌诈。若要我信,可随绳索登城。”话刚说完,他眼见岑彭当场脱去铠甲,就要拿绳索往腰上缠绕,终于大笑起来:“将军可回了,五日之后,我亲自出降便是!”
不到五日,吴汉得刘秀军令:撤除包围,大军后撤三十里驻扎。朱鲔见状,再无顾忌,自捆双手,如约携副将苏茂等人,前往吴汉军中献降。刘秀早已抵达吴汉军中,见朱鲔果然来到,忙亲自为其松绑,并设下大宴为之压惊。隔日清早,朱鲔平安回去之后,下令将洛阳城门大开,率领全部守军依列出城,以迎接刘秀。刘秀当着双方数十万将士的面,不食前言,拜朱鲔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传诸子孙,世袭罔替。
此时已是该年九月末,因刘秀在强攻洛阳不得的前提下,果断选择了宽恕仇敌,东都洛阳因此幸免遭战火焚毁,被他完好接收。刘秀率众将策马入城,环顾着这一座在两年多前,曾蒙他亲手修复过的伟大城市,庄重颁诏道:“即日起,洛阳,即为我大汉之都!”
华夏历史的车轮滚到这里时,曾被“新朝”短暂打断的大汉王朝,再度恢复了生机与活力。为了与之前刘邦所建的汉朝、以及刘玄所建的汉更始政权显示出区别,刘秀所建的这个朝代,历来被史学家们统称为:“东汉”。
——刘秀即为东汉开国之君,是为汉光武帝。庙号“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