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秋季,刘秀既见谢躬处毫无异状,遂放心率步骑十余万东征,进击义军。原先,河北义军分枝众多,遍布于冀州各地,各拥军数万、数千不等。眼下,各部首领因见刘秀不用半年便灭除王郎,甚是厉害,便聚合到一处,磋商道:若继续一盘散沙,难免被他刘秀一一击破;唯有紧抱成团,将数十支义军合并为几大部,共同进退,方有避免败亡的可能。于是决议下来:众义军公推实力最强的铜马军为盟主,聚大军约四十万,屯扎于邯郸以东的清阳(今河北清河县,距邯郸约二百里)一带,是为抵御刘秀军的主力;除此之外,另有两支规模稍小的联军部队,人数皆十余万,一支屯扎于魏郡以东,一只屯扎于河内以东,与主力所在的位置由北向南依次排开,各相距数百里,成掎角之势,以防止朝廷更派援军相助刘秀(邯郸、魏郡、河内三郡,名义上都仍属更始政权统治,邯郸位于三郡最北,河内位于三郡最南,魏郡夹在中间)。
义军的“抱团工作”方才完成,刘秀军先锋大将盖延已率军万人抵达清阳地界,与义军主力:铜马军(清阳一带的联军统称)相逢。初一交战,盖延只觉得东、南、西、北,无处不是铜马军旗号,东、南、西、北,无处不是铜马军战士,故而一战即败,被数十万义军猛殴了一通;未过几日,猛将铫期也率一支偏师抵达,与盖延合兵一处,再与铜马军交战,结果再次战败,竟险些被数十万大军合围。幸得刘秀、邓禹等人率主力及时赶到,铜马大军方才退去。
铜马军初与刘秀交战,便连胜二阵,主帅东山荒秃(人名)、上淮况等人难免志得意满。再一打探,知刘秀军上下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万人,更是骄心大起,常领着大军在其营前耀武扬威,只要搦战。刘秀不为所动,自他率军到后,多日来只忙一件事,那就是加固营寨;若铜马大军来犯,也只是令将士们架开弓弩,射退便罢,从不追击。久而久之,两军已在清阳一带相持近一月,一边求战,一边求守,未有大规模正面交锋。
却说就在清阳以北,有一长河,名滏阳河,长八百里,源头出自于邯郸,“西南—东北”走向,流至刘秀当日逃难时经过的滹沱河末端而终。就在刘秀一味坚守,不肯与铜马军交战的同时,已令吴汉、耿弇、景丹等人,分率五万突骑,或从滏阳河北岸迂回至铜马军阵地以东;或驻扎于滏阳河北岸;或南渡黄河,驻扎于黄河南岸,分头巡逻。何为巡逻?——若见其主力向该方向逃遁,立即禀报刘秀,便可倾起大军追击;若只是见其小部分军士北上、南下筹措粮草,则坚决击灭,以确保将四十万铜马军主力牢牢困死在“黄河—滏阳河”之间方圆数百里的一块区域内!这块区域,往西去,自然是刘秀军大营;而往东去,到了尽头便是东海,故而无须再另建一营。
在弄清刘秀的真实意图后,东山荒秃、上淮况二人乐不起来了。他们眼看着军中的粮草一天天变少,外出筹粮的军士又总是去而不返,只得孤注一掷,率大军向刘秀的大营发动总攻。刘秀早已趁这段时间将营寨修得固若金汤,对此当然不会惧怕,让擅射者布满大营四周,只顾卖力放箭,仍是不肯出击。又战了许多日,二位主将眼看刘秀军营寨难以急拔,军中饿死者又是与日俱增,只得放弃与刘秀纠缠,在一日深夜,率军绕过大营南逃,去与那二路义军会合。刘秀探得此事,连忙也拔寨大起,连夜追击,又急召那几路突骑前来助拳,此次只与铜马军一战,便杀得其尸横遍野。
都到这份上了,铜马军前队不顾后队,继续南逃。刘秀军则继续急追。看看两军混战至馆陶(今山东馆陶县)一带时,有两支义军,名作高湖、重连(义军旗号),本驻扎于青州、兖州一带,知铜马军有难,特渡河来救。于是铜马军士气复振,再与刘秀交战。刘秀故伎重演,当着这几路义军的面,再次只守不攻,只教数万精骑布好阵势,摆好弓弩,以期拦住他们南下的必经之路。东山荒秃、上淮况等人对此叫苦连天,也顾不得什么阵势不阵势了,率领乱糟糟一团的军队向阵势严密的幽州突骑展开了一次又一次无谓的冲击,每战必败,无奈之下,只得再次绕道,惶惶而走。
刘秀旋即再召大军,又从后急追。到蒲阳(约在今河北大名县一带)时,终于再将铜马大军拦住。再看此时的铜马军状况,已是矢尽粮绝,盔甲尽弃,二位主将眼看突围、求援皆无望,只得献书求降。
当是时,刘秀军虽胜,兵力只有十余万;铜马军虽败,兵力仍不下三十万。故而刘秀得书之后,立即答应铜马军求降一事,并责令其军士缴械,留守原地安营,又另差精骑从四面围定,唯恐其生乱。当夜夜半时分,刘秀卧于营内,突闻营外有异响,便差手下前去打探。半个时辰后,手下来报:“是铜马将士哭声耳!”
刘秀猛然一坐而起,知铜马军有白起、项羽的前车之鉴,唯恐其虽真心投降,到头来免不得一死。赶紧吩咐下去,教军士加紧戒备。同时苦思安抚铜马之策。不知不觉,数个时辰已过,东方泛出鱼肚白。刘秀已然有计,竟不通知下属、左右,一人一骑,悄然出营,驰往铜马军营地。
铜马军士恸哭了一宿,尚不知刘秀要如何处置他们。这时突见刘秀单骑来到,看见的,无不惊慌失措。正彷徨间,刘秀已下了马来,手无寸铁,坦坦荡荡走入营地,对各军各营一一慰问,态度与之前战时大不相同。铜马军士也都是实诚人,见萧王之前百战百胜,如今却不顾千金之躯,只身来闯虎穴,焉得不感动?于是无不争睹刘秀风采,再无一人意图作乱。都道:“萧王对我等推心置腹,安敢不效死命,以助其克成帝业!”
自此,刘秀尽收三十万义军之心,后人誉之为“铜马帝”,也由此而来。刘秀再接再厉,在安抚完军士后,又将东山荒秃、上淮况以及其下属各路义军首领一律封作列侯,并号令全军道:“胆敢凭前日之胜,以折辱降兵者,交由刺奸将军发落!”全军将士顾忌祭遵之严,不敢不尊。刘秀前日之兵,以及铜马降卒,也因此得以和睦相处,尊卑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