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回:诛三将自立河北;破铜马单骑巡营
之所以说是“基本”大定,还不是“完全”大定。主要原因有二:第一,活跃在冀州一带的大量义军,刘秀尚未有空去理会;第二,邯郸城中,还有一个尚书令谢躬。
刘秀攻破邯郸,诛灭王朗,既是他的胜利,也是更始政权的胜利。谢躬身为尚书令,相当于更始帝的秘书——论职衔,或者不如大司马;但论宠幸,绝对在刘秀之上(更何况刘秀的大司马本就是个虚职)。于是刘秀攻破邯郸后,他也率军跟了进去,平时两人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分别驻军、办公,见了面也打招呼。和刘秀一样,谢躬也是颇为看重民心的人,进入邯郸之后,他常走访民间,为更始帝弘扬恩德,抚恤百姓。刘秀闻知这事,每每在人前称颂谢躬,并隆重摆下宴席,邀请他赴宴。
大家同朝为臣,刘司马又如此厚道。谢躬想想,不去不行,于是带着那六员副将就要上路。刚要出发时,其妻子拦住他道:“大人岂不闻‘一山容不得二虎’之理,如今刘秀功高盖世,无人可及,却屡次当着众人之面称赞于你,正是口蜜腹剑!若去,必然遇害!”
谢躬不以为然道:“文叔为人仁厚,非你想象的那样,岂不见他对待叛将、降卒,尚且如此?再说了,即便他设下鸿门宴,我亦有‘樊哙’,何必多虑?”于是不听其劝,执意前往。
却说那谢躬所说的“樊哙”,名叫马武,位列其手下六员偏将之首,昔日也曾以贩马为生,后加入绿林军,武艺更在吴汉之上(据说,二人没打过)。谢躬自恃有他在身侧保护,故而不怕刘秀有诈。到了之后,果见刘秀那边准备得十分隆重,款待得十分盛情,也未见有什么阴谋阳谋。谢躬于是彻底放下心来,到宴席将散时,已喝得酩酊大醉。
突然,只听见外面喧哗声大起,却是谢夫人放心不下,特差数百军士前来接应。谢躬连连抱怨夫人多事,向刘秀赔罪过后,先行辞去。马武一向负责殿后,见众人陆续动身,正待也向刘秀请辞,冷不防甲胄却被刘秀给扯住了。
“马将军,当日我兄长尚在时,就多曾夸赞将军武艺,说你是万夫莫敌!我刘秀着实仰慕得紧,只恨难得闲暇拜见,不期如今在邯郸相会。可否随我一登丛台(赵武灵王所建的高台,为原先赵国的阅兵之地),稍叙往日之情?”
马武是粗人,一听刘秀这番恭维,张口结舌也不知如何推却,只得跟随他出了军帐,前往丛台。二人登上高台之后,刘秀斥退左右,从容问马武道:“依将军所见,上谷、渔阳二郡之兵,战力如何?”
马武叹道:“实为天下精骑之最也!”
刘秀微微一笑,又道:“若我想拜将军为骑将,总领这二郡兵马,不知可愿担当此任?”
马武脸色大变,犹豫一番后,才道:“马某乃是粗人,只怕有负大司马重托。”
刘秀大笑:“将军久经沙场,深知兵事,岂可与我麾下的那些无用儒生们等同?——以我观之:能当此重任者,非将军莫属也!”
“大司马!”马武已是热泪盈眶。再看刘秀时,已收起笑容,面色凝重道:“天色不早了,马将军可早回营安歇。他日若得机缘,我刘秀必隆重相请。”言罢,叫上左右,飘然而去。
得,搞了白天,刘秀明知他是谢躬部下,就是拿空头支票来逗他玩的。但马武回营之后,一夜梦里尽是马蹄声。
又过数日,刘司马热情似火,又请谢尚书赴宴。但这次的谢尚书,却已顶不住谢夫人的谆谆告诫,带上他几员大将,几万兵马,迁至邯郸以南百里处的魏郡驻扎去了。邯郸以北就此归刘秀一人独掌。也就在同时,长安方面有更始帝使者前来,当着刘秀以及一班文武官员的面,高声读圣旨道:“今大司马既讨平叛逆,依照功绩,特封之为萧王……自得旨之日起,须立即将大军遣散回原属郡县,并率一干有功将领回长安听封……”
众将听到这里,知更始帝顾忌刘秀之能,要令他重回“牢笼”,不禁个个勃然变色。性子躁一点的,恨不能当场站起身来,扯毁圣旨。但因刘秀面色如常,老老实实地跪在那,也都只得耐住性子等那使者慢慢读完。过了一会,使者宣旨完毕,刘秀恭敬接过,这才起身道:“因陛下圣旨来得突然,且容微臣准备几日再作答复,不知可否?”使者见刘秀态度极好,也不多心,自去馆驿安心小住。
使者去后,刘秀令众将退下,不许多言,然后便独自一人入了邯郸王宫,大白天的在温明殿中睡起觉来。部下一看,主公这觉睡的奇怪哈!——之前从不入邯郸王宫,如今却大模大样的入了;之前从来是昼夜分明,现在却是大白天的在睡什么觉。——莫非有什么苦处,难以明言?
一帮人死心蹋地跟随刘秀至今,拿着这个疑问,只需稍一揣摩,也就懂了:主公这是有心脱离更始帝而自立,却唯恐我等心不齐,才会如此啊!——这个好办,劝他据住河北自立便是,我等佩服他大仁大义,谁不舍了人头助他!
结果,曾与刘秀一起就读于长安太学,并担任过刘縯护军的朱祐仗着自己是刘秀心腹,首先跳了进去——但很快面色苍白的被撵出来了,直说刘秀要杀他;铫期一看,我曾模仿过执金吾救下主公性命,论这份情谊,没准能说得动主公,于是他也跳进去了——但很快也面色苍白的被撵出来了,直说刘秀要杀他。旁人一看,就都吓得不敢动了:主公大人,您这个也要杀,那个也要杀,却一个都没杀,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哪一出?
第三位劝谏者这时站了出来,耿弇拍拍胸脯道:“我去!”
他这一进去,再出来时,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看他面带喜色,忙问究竟,耿弇含笑不语。一旁的邓禹心如明镜,知刘秀不用朱佑、铫期之言,却用耿弇之言,只因耿弇乃是上谷太守之子,又非久随于他的嫡系部下。他的态度,能代表上谷、渔阳甚至河北各方豪强的整体态度。——刘秀为人谨细,不得河北豪强明确表态:愿意背叛更始,全力以赴相助于他。焉肯先露了风声?
——若一旦败给更始帝,他刘秀,可就是下一个王朗啊!
不出邓禹所料,就在耿弇以自立之事进谏刘秀得成的第二日,刘秀于邯郸王宫内召集齐一干部下,又召来朝廷使者,当庭宣布:前日奉陛下之命,为的是镇抚河北。今既然河北一带尚有大量义军未被讨平,便不得遵旨以回长安。使者愤愤去后,刘秀立即颁令:查看河北各处动静,若有其他使者、官员北来,务必急报!未有几日,幽州方面来报:“朝廷已册封苗曾为幽州牧,另以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已各自抵达辖地。耿况、彭宠等人见了圣旨,不敢违抗,现都交出了太守印信。”刘秀得报后,当即令耿弇、吴汉,持“萧王符节”,各率精骑数十人北上。——耿弇往上谷、渔阳;吴汉往蓟县(幽州治所),可见机行事!
又过十数日,幽州方面再有急报过来:“今耿弇率同上谷、渔阳二郡中的地方豪强,已斩杀了二郡太守;吴汉假称求见州牧,率二十余骑前往蓟县,苗曾领军出城相迎,被吴汉单骑擒过,也已就地斩杀。——现幽州十郡:上谷、渔阳、代郡、涿郡、广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皆拱手以待萧王之命;十郡突骑,共计五万余人,也已随二位将军南下,正往邯郸而来。”
刘秀大喜过望,待那十郡兵马到后,与原先的十数万大军合兵一处,分别部署到手下各将手中,日夜操练,决心先彻底平定河北,后南下逐鹿中原。又令人广播消息:萧王对更始陛下忠心耿耿,一旦讨平百万义军,便即率众将回长安听封。消息传到魏郡,谢躬知刘秀是实诚人,并不怀疑,严令部下不得无中生有——胆敢说刘秀已反叛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