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刘秀谨慎,因他手中兵马甚少,唯恐胜不得王朗,故而出兵之前先令任光广作檄文,四处散发。檄文中道:“今朝廷用大司马刘秀率城头子路、力子都二部大军百万之众,从东方来,以讨叛逆王朗……”又对那王朗的卜者身份详加阐述,以正视听。其实,河北民众哪知道谁是刘子舆,谁是王朗,只知道谁有百万大军,谁的话就对。因此刘秀檄文一到,四周郡县已是沸腾起来。众百姓权衡利弊:这边是刘子舆军百万,那边是刘秀军百万。相比之下,刘大司马更为仁义,还是听刘秀的较好。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各地守军战心全无,倒弄得身在邯郸的王朗也心焦起来,唯恐真有大军近期来攻邯郸。忙下令加固城防,坚壁待敌。
忙活了许多日,传说中的城头子路、力子都那边全无动静;刘秀却趁此时机,率数千人马已开赴至巨鹿郡辖下的堂阳县。到堂阳后,刘秀自知凭借手中的兵力难以强攻城池,于是白天偃旗息鼓,隐藏动静;到了夜间,他却令骑兵们每人携带火把一个,到城池周围的湖泽边上,一起高举,往来驱驰。又吩咐步卒们高声呐喊,猛力击鼓,以壮声势。堂阳县令本才叛归了王朗没几日,眼见城外战鼓震天,火把在湖水的照映下如繁星点点,只道“百万大军”真的已到,当夜便即投降。刘秀收得此路人马,如法炮制,又去恐吓相邻的县邑。数日之间,所向披靡,兵力渐渐有万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却说在那信都、巨鹿一带,有一小城名为昌城,城内有三兄弟,分别名为刘植、刘喜、刘歆。他三人前日不服刘子舆,故而领了一帮宾客趁乱占据了此城,独立于河北。眼下见刘秀横扫巨鹿,将到昌城,忙大开城门,率数千人南下相迎。于是刘秀又得昌城,又平添数千人马。不日,南方又有部众来投,却是前日与刘秀一起逃难时走散了的耿纯,他辗转回到家乡宋子县(今河北邢台市新河县)之后,听闻大司马已对伪帝正式宣战,立即号召全族子弟,不分老幼,一起随他前去相助。刘秀与耿纯相会过了,见其军中多有老者,病患,又带有许多棺材,忙问何故。耿纯道:“主公单车以到河北,却要与那伪帝大军厮杀,所凭恃的,乃是您的恩德,并无封地、财物可用作赏赐部下。我为绝乡人后顾之念,在出兵之时,已令我弟耿�6�0、耿宿、耿植放火烧毁村落,并将所有老者、病患全部迁徙至此。若有死于军中者,可就于军中下葬。”刘秀闻言,感激涕零不已。
经过一番东征西讨,又得刘植、耿纯相助,刘秀出兵不到一月,兵马已有数万之多。刘秀与众将商议:既已扫平信都、巨鹿二郡下辖众县,当趁王朗尚未出兵邀击之前,先向北攻得广阳,以定幽州,然后方可与王朗决战。——邯郸郡是在那二郡之南,广阳郡是在那二郡之北。
众将因知邯郸方面尚有大军十数万,为避免腹背受敌,也都附和刘秀之议。于是刘秀拜耿纯为前将军,先行北上;自率主力大军尾随其后,又陆续攻拔宋子、下曲阳(今河北冀州市西北),进抵卢奴。卢奴还是那个卢奴,但这一次的刘秀已不是上次的刘秀了——自他传檄出兵以来,所过之地,无有不克,一干河北豪杰又如众星捧月一般誓死相随。坐镇蓟县的刘接见了,只恨自己昔日有眼无珠,悔得要去撞墙。当下蓟县也不敢呆了,学刘秀一样冒着寒风南逃往邯郸,急报刘子舆,说刘秀用兵如神,势不可挡,已杀奔幽州境内。
王朗大悔,这些日子,他眼看着刘秀从北逃到南,又从南打到北,兵力已从数十名随从发展到数万人,自己却毫无进展,于是急招丞相刘林等人商议。刘林也是刘秀死敌,当即详加思虑,献计道:“今刘秀固然声势不小,但其所凭恃的,只是信都、巨鹿二郡的精兵;其余多为临时招募,不足为虑。因此,陛下只需用大军急攻下那二郡,收得任光、李忠、邳彤等人家小,劝得其来降。刘秀便是再有通天之能,也是无根之水也!”王朗得了这计,拍案叫好,急用十万大军反攻信都、巨鹿,又用高官厚禄策反城中大户,很快顺利得手。除任光家小幸免于难外,李忠、邳彤二人的老母,以及妻子儿女,都落入了王朗手中。
没几日,二人家小沾泪带血,替王朗作成了两封劝降文书,被送入正于广阳一带征战的李忠、邳彤二人军中。李忠查实:打开信都城门,首降王朗的乃是信都大户马宠,其弟正在自己手下担任校尉。当即令人押上马宠之弟,与王朗使者一道斩首。面对大刀,马宠之弟急道:“若杀我,将军不要老母了吗!”
李忠部将也皆劝道:“且不如暂留此人,即便换不得将军老母,至少可保全其性命!”
李忠叹道:“非我不顾老母也,但主公对我推心置腹,岂敢有二心!”坚持将马宠之弟斩首,以示不降王朗。
未有几时,邳彤也得了王朗书信。阅完书信后,他流泪痛泣一番,决绝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今主公正为国事而劳,我邳彤岂敢以私事为念!”也是斩杀使者,拒降王朗。
邯郸那边,刘林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由卢奴往东南去,有真定国,国主名为刘扬——王莽篡政之后,河北诸侯尽皆遭废,唯其真定一国尚存。今得北方来报,刘秀为北征广阳,经真定国中行军,已占了其属下的肥垒、藁城二县,真定王对此必定恼恨。陛下若于此时明彰榜文,许以加封,真定王必然欣喜,肯与陛下共讨刘秀。趁那两军相争之时,陛下可用大将李育率一军,驻于柏人(今河北隆尧县西),以当真定之南;赵闳率一军,驻于蓟县,以当卢奴之北。刘秀局促于三地之间,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虽竭力而战,势必败也!”
果是好计,王朗再次大喜。立即派遣使者,多用财物,许以加封,与真定王深相结纳。真定王也正有此意,遂集齐大军十万,欲袭刘秀。刘秀这时正为失了信都、巨鹿而恼恨不已,再见身后又有变故,忙召众将商议。众将多是随刘秀一起出身入死过来的,虽然形势极为不利,倒也不惧怕那真定王刘扬,多有要请战者。其中铫期就道:“主公,只管给我五千兵马,看我去提了那刘扬首级回来!”
铫期话音刚落,身旁一人放声大笑:“将军勇则勇矣,可惜少智。那真定王身为一方诸侯,其麾下兵士招募多年,训练有素,岂是乌合之众可比?”又说刘秀道:“在下刘植随主公多日,尚未有半点征战之功,向感羞愧。若此次主公允许我便宜行事,必定说得那真定王拱手归降!”
这话一出,在场的一干文武全都惊了:那真定王既已与王朗结盟,兵力又在我等之上,正磨刀霍霍,怎的肯降?刘秀也有疑虑,目视刘植,见他信心十足,便欲问他劝降一事细末。刘植轻描淡写笑道:“此事无须主公忧虑,下将此行必成。但我有话在先:无论何计,主公必得答应。”
见大敌或可成为大友,刘秀自然无不答应之理。于是刘植细备礼物,南下真定,不过几日,已令人将捷报送来:“今真定王诚心归降,特请主公入城一聚!”
刘秀又惊又喜,集齐文武众将,数万人马,即刻南下。将到真定城时,城门处,真定王刘扬早已率领百官在那隆重迎接;在他身后,百姓敲锣打鼓,见刘秀到,齐呼万岁。刘秀见其意诚至此,倒有些拘谨了,正不知如何回礼时,刘植已面带坏笑过来,拜见道:“恭喜主公,今真定王仰慕您威名,已决意将其甥女郭圣通许配给您作妻室。可速随我这个媒人过去,与他老人家共商缔结姻缘之期。”
刘秀愣住了:“你又不是不知,我已有妻室。再说眼下正是忙于征战之际,我岂有暇心另娶他女?”
见刘秀不高兴,刘植脸色也黯淡下来了:“主公,休怪在下无礼。那伪帝王朗为求与真定王结盟,所献的金银宝器何止我等百倍,下臣不以联姻之事说之,其怎肯真心归降?再说了,我来时,您是应诺过的:一切可由我便宜行事。莫道您是大司马,等同诸侯,便是一凡夫俗子,岂可言而无信?”
不待刘秀回答,身后众将都起哄起来,说刘植此事做得极对,主公理当相从。刘秀自己细细思虑,也觉得刘植方才所言切中了要害。——己弱而敌强,不许以联姻,真定王怎敢彻底与王朗决裂。当下忍不住暗叹一声,想到当日娶阴丽华的场景来。——此次的危机与当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结姻缘的由头,又是何等的相似,不得不从!
主意既定,他忙略整衣冠,与刘植等人含笑上前,参见舅丈。真定王刘扬早闻得刘秀大战昆阳的事迹,今日既化敌为友,亲见他正当而立之年,英姿勃发,风采胜那王朗万倍,更是无限欣喜。二人携手入城过了,就加紧商议婚期。因是战乱之时,凡事当从速、从简,不过数日,刘秀与郭圣通大婚之礼已毕,真定王亲自为二人击缶为庆,真定城内一片喜气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