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回：老父指路话信都，刘秀矫诏战河北

却说那刘秀等人既已逃出蓟县，为防追兵发觉动静，不敢再入县城，只敢抄乡野小道而走。由于此行走得匆忙，众人都未携带足够的干粮，才没几日，便个个饥肠辘辘。关键时刻，还是冯异拉得下脸来，扮作灾民，去附近村舍间乞讨，讨得一些豆米过来熬成豆粥，呈于主公刘秀。刘秀一饮而尽，夸赞道：“得公孙豆粥，疲寒俱解也！”（冯异字公孙）因见其他众人尚饿着肚子，便问冯异道：“此地附近可有县城？”

“再往南去十数里，便是饶阳。”

“好，权且再辛苦一晚。明日大伙随我去饶阳城内，饱餐一顿！”刘秀宽慰完众人，让他们放心歇息。到了第二日，他下令：打出旗号，亮出节仗，抖擞精神，向饶阳进发！

那饶阳城，位处幽州东南角，因与冀州紧挨着的缘故，太守早已向刘子舆投诚。这一日，听闻邯郸方面有使者到，太守哪敢怠慢？忙好酒好肉的摆将出来，请使者们赴宴。那“使者们”，正是刘秀等人，因他们的旗号也是个“汉”字，节仗也与刘子舆所颁的无二异，因此假的也成了真的，太守深信不疑。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一看到食物，刘秀部下们挨不住饥饿，纷纷上前争抢、吞食，便露了大陷了。太守看看这帮人的吃相，再点点人数，又想想通缉刘秀的“悬赏十万户”榜文，越想越是可疑。于是他安置完众人后，悄悄退出馆驿，命令从人道：“击鼓！”

嗵嗵嗵……馆驿外，鼓声连响数十下。刘秀等人正面面相觑时，太守已快步折转回来，高吼一声：“邯郸将军到！”

完了，这下完了！上百人饭也不吃了，扔下食物就往外走，刘秀也惊慌失措，急着去寻找马车。刚出馆驿门外，他回头看那太守脸色，阴沉沉的，猛然惊醒。于是拦住部下，佯笑道：“邯郸将军何在？我乃天子使者，令他来见我！”

“这……”太守张口结舌。

“还不快去！”刘秀见已唬住太守，索性又催他一催。见他还愣在当地，不禁哈哈大笑，说众人道：“诸位只管放心安坐，等那邯郸将军过来参见便是！”于是边吃边等，又坐了许久，见太守还在一旁小心陪着，欣然起身，吩咐道：“邯郸将军事多，估计是不得闲来参见了。也罢，我等也急着赶路，速速为我等备足干粮、草料！”太守闻言如释重负，忙腆着个笑脸，亲自将满载粮食的刘秀等人送出城外。

刘秀等人出了饶阳城，又踏冰行军，渡滹沱河，向西南而走。因这次得了许多干粮、麦粒，一路上休憩之时，邓禹、冯异、铫期几人或拾柴禾，或烹麦饭，都成了上好的火夫（厨师），倒也算是苦中作乐。但好景不长，此后几日连天大雪，寒风如尖刀般呼啸而至。刘秀的随从许多都是地主大户出身，哪吃得消这等苦，很快走散许多；再接着，越�**旱穆沓狄蚕萑肓四嗯ⅲ坏谩Ａ跣阄弈危坏孟碌贸道矗ニ胨Ｎ藜傅牟肯孪嗷ゲ蠓鲎旁谘┑刂星靶小�

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程，前方不知何处是逃生之所，身后隐隐然已听到有追兵的叱喝之声——却是饶阳太守弄清了状况，为怕刘子舆怪罪，也派人来追。于是刘秀泄气了，坐在雪地中不动。邓禹、冯异虽忠心护主，也只得侍立于一旁，默默垂泪。正当这时，道路旁有一身穿白衣的老者过来，手指南方说众人道：“努力！信都太守仍忠于朝廷，距此地八十里！”（出自《资治通鉴》原话。）

这是黑暗中一道明亮的曙光，刘秀瞬间来了力气，率众人踽踽南行，赶往信都（郡治为今河北冀州市）。信都太守任光，曾相随刘秀搬取救兵大战昆阳，素来仰慕刘秀为人。今得知其已到城外，忙率副将李忠等人隆重出迎，并呈上粮食、衣物。刘秀等不及憩息，边换干燥衣物边问任光道：“信都城中，尚有多少兵马？”

“郡内下辖诸县，大多叛了，只剩在下一座孤城，可得兵马四千人。”

刘秀略显失望，心知只凭这四千军士，绝难与刘子舆的大军抗衡。再召众将商议，也大多在“是战，是守，是回河南”三者之间捉摸不定，各执一词。刘秀实不愿回河南，但考虑了半天，为了不让大伙白白送死，这却是最可行的办法。正要决议时，城门处哨兵来报：“巨鹿太守邳彤知大司马已入信都，特率兵马二千人前来会合。”

巨鹿（郡治在今河北平乡县），位于信都西南，两地本相隔近二百里。邳彤之所以来得这么迅速，只因之前刘秀初到河北时详查民情，抚恤百姓，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故而一听说刘秀为逃脱刘子舆追捕，已然南归，立即派手下前往道上接应，自己随后布置下巨鹿防务，也往北来，顺利与刘秀在信都会合。

入城之后，他见刘秀众人已决定回河南，连忙谏道：“不可，不可。”刘秀问他何故。邳彤道：“大司马有所不知，经在下详查：那刘子舆本非成帝之子，不过一欺世盗名的占卜者而已。我等乃堂堂正正之师，何须惧怕这等小人？”

刘秀道：“非我不知其有诈，怎奈燕、赵之地都让他得了，我等只有这点兵马，如何胜他？不如你等权且固守信都、巨鹿二城，忍耐一时；我回京师之后，将此事上奏陛下，得了兵马，便当立即返回。”

邳彤苦笑道：“明公此言差矣。今那伪帝王朗初得河北，正是外强中干之时。不趁此良机前去讨伐，待其稳住根基，再图征进可就极难了。当今时局，河北百姓仰慕明公大德，尚期期顾盼，若图征进，必望风而从；若一旦南归，明公威望堕损殆尽，百姓又挂念妻子儿女，必屈服于伪帝，再难相从。人心若去，信都、巨鹿二城焉将得存？无须他人来攻，已自破矣。”

刘秀耸然动容，执邳彤之手道：“阁下金玉良言，刘秀自当谨从。”又问任光道：“据我前日得闻，此地附近有义军二支，一部首领名作城头子路，一部首领名作力子都，聚众达二十余万。我等兵少，何不修书前去，与之结盟？”

任光凛然道：“明公，今我等虽只有二郡人马，但只要众志成城，上下一心，何愁不胜？——恕我直言，那二人乃鼠目寸光之人也，求之无益，莫要忘了柱天大将军之事！”

刘秀嘉其豪情，遂从任光之说。于是下令：集齐二郡兵马，克日征讨伪帝王朗！并拜任光为左大将军，李忠为右大将军，相随征进；另拜邳彤为后大将军，充作先锋。大军将启程时，刘秀突然诡异一笑，说任光道：“方才所说的那二人，虽不堪大用，却可作小用。——我等何不学学那伪帝王朗？”任光问清其用意后，哈哈大笑，详作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