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回:功高盖主杀刘縯,千里谢罪释刘秀
数日后,汉朝临时都城:宛城。
城中,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由于刘縯、刘秀兄弟二人先后大捷,新军已无力发动大规模攻势,汉军形势一片大好。于是刘縯吩咐下去:摆下大宴,犒劳连日来苦战的舂陵将士们,并邀请陛下赴宴。
更始帝刘玄欣然赴宴,他高兴哪!——刘氏江山,到底还是要靠刘家人来打。有这二位同宗兄弟辅助朕,何惧莽贼再发兵来攻?宴席散后,他摆驾回宫时,脸上的喜色仍是抑制不住。
一到宫中,气氛就不太对了。王匡、王凤、朱鲔、陈牧等人早已在此恭候,人人面带愠色。更始帝乍看这情形,酒劲消了大半,忙问众将到底是何用意。
朱鲔上前道:“前日我等之所以力主陛下称尊,正为那刘縯文韬武略,深谙兵法,终非池中之物。今其弟刘秀又建无上大功,一战扫灭莽军百万,天下但闻他兄弟二人名号者,谁不倾心?我等实为陛下忧虑,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更始帝奇道:“有何忧虑?……又作何决断?”
“为陛下大位而忧,为陛下性命而虑。这兄弟二人如此了得,一旦让其首破长安,拥兵自立,天下群雄必俯首听命,更有何人可以制之?陛下若沦为遭黜之君,又如何可保得性命?我等实为陛下忧虑。不如趁眼下此二人羽翼未丰之时,先用计分而诛之。二人一除,陛下大位固若泰山,方无人可撼也。”
更始帝沉吟许久,微微点头,但仍犹豫道:“大司马之言虽是有理,但一来这二人只有功,并无过,诛之无名;二来又有李氏、邓氏、王常等众将为辅,贸然行事,岂不打草惊蛇?”
“此事不难。我等已有主张,必保万无一失。只需陛下处心意已决。”当下,朱鲔见更始帝已被说动,便将几人早已商议好的计策合盘托出,明言其中要害。更始帝左推右算,该计策果然毫无破绽之处。于是心意始决——为了天子之位,为了荣华富贵,什么同宗,什么兄弟,什么功臣,朕豁出去了!
好,就这么办。
又过数日,蒙更始帝下令:“太常偏将军”刘秀再度率军一万出征,负责攻略颍川北部尚属新朝统辖的诸多乡县。因是陛下旨意,刘秀不得不应,自得令之日起,便整顿部下,麾军北上。临行前,大哥刘縯因挂念三弟安危,特赶来送行。
长兄为父,对于幼年丧父的刘秀来说,大哥刘縯就像巍峨的大山一样。再加上二哥刘仲已在之前的小长安一役中阵亡,二人此番惜别,更是感伤。一番叨叨絮絮过了,刘秀说刘縯道:“莽贼兵将经宛城、昆阳二役,已折损殆尽,小弟此行,大哥无需牵挂。倒是大哥你,须得多加提防,我见新市、平林众将近日为你我战功,嫉妒无比,常与陛下暗中议事……”
“都说三弟谨细,也忒的小心了些。”刘縯止住刘秀,笑道:“那些人向来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必多虑。”他眼看时辰不早了,于是拍拍刘秀肩膀,再鼓励几句,转身便走。
“大哥!”刘秀忍不住又叫道。
“嗯?”刘縯回头,狐疑间笑看刘秀。
“一切珍重。”
告别大哥之后,刘秀马不停蹄,再次展开北伐行动。因之前昆阳一战他端得是名震天下,附近各地乡县守将但闻其名,无不纷纷遁走。半月之后,随着一连串的胜利,该部汉军已轻易扫平颍川大部,兵临父城(今河南平顶山北)。
父城再往北去一百多里,便是洛阳。
也正因为如此地势,到了父城后,此前连战连捷的汉军抵不过附近一带防守严密,再也啃不动了。刘秀非爱施逞武力之人,既见父城一时不得下,便陈兵于城郊,暂行休整。一日,手下来报,说擒得一位莽军中的大官,自称与父城县令交好,愿意相助汉军,说通县令开城投降。刘秀大喜,当即召过那“大官”,问他姓名,说是名叫冯异;问他官衔,自称是郡守掾属(郡守属吏的统称,包括主簿、功曹、兵曹等)。因奉上司之命巡察周遭五县,故为汉军游兵所擒。
刘秀弄清了来由,见此人口口声声愿相助汉军,疑心道:莽贼固然无道,但我一路北来,也没少见忠义之士。此人如此表现,甚是古怪。正想再进一步盘问时,有部将冯孝进帐,谏刘秀道:“将军,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在下堂弟。自幼熟读《左氏春秋》、《孙子兵法》,事母至孝。今欲投降我军,绝非贪生怕死,实为牵挂老母之故也。”
刘秀凛然,再无疑虑,立即下令将其释放回父城。冯异入城之后,果然很快说通县令,举父城而降。周遭其他各县,但凡得冯异劝降信者,也皆开城投降。数日之间,刘秀连下五县,正要各自募兵继续北进之时,南方舅舅樊宏处突有急书来报:贤甥,大事不好,你大哥刘縯已中新市、平林众将之计,已然遇害!
什么!这一消息,对刘秀而言无异晴天霹雳,当场一个砠咧,险些晕了过去。稍稍稳定心神后,他连忙细问报信者究竟。——原来,就在刘秀率军走后不久,王匡、王凤、朱鲔、陈牧等人既已商议定除去刘縯的计划,便决定动手。恰好刘縯最为倚重的部将刘稷自恃往日大功,只服刘縯,不服皇帝,让更始帝刘玄找到了由头,将其擒拿。刘縯得好友李轶来报,急匆匆去救时,殿外数千新市、平林兵将一涌而出,竟将他也一并拿下,当日二人便被斩首于市。——调刘秀北上,是一计;借故擒拿刘稷,是一计;买通刘縯深信不疑的李轶,是一计;空设殿内,大伏兵将于外,是一计。四计连环,步步杀招,终于诛得刘縯,扫平了更始帝、新市、平林三方联盟的最大威胁。
刘秀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早已看出舂陵部众与那三方的矛盾已不可缓和,故而曾劝其兄早作提防。但刘縯自恃万人莫敌,又是攻取都城(宛城)的最大功臣,料定他那懦弱的族兄不敢首先发难,对刘秀的劝告毫不为意,果然遇害。
问清来龙去脉之后,刘秀一声长叹,同时深深感觉到巨大的危机也正向自己步步逼近。——若没有昆阳之战,凭借一向“胆怯、谨慎”的名声,或者没有那么招人瞩目。但这时,他一战封神,对更始帝君臣的威胁已不在刘縯之下。别的不说,难道更始帝还会坐等他为大哥报仇吗?
没有时间细细考虑了,再过几日,大量的军队必会带着更始帝的圣旨前来斩草除根。刘秀略一筹谋,自觉凭借自己手中东拼西凑得来的二三万军队,若与其他汉军对阵,胜算极小。——兵力悬殊只是一方面,关键他师出无名,是叛逆,是贼党;而更始帝那边虽也有“诛杀功臣”的恶名,但毕竟是众人推举的皇帝,又有个勉强还算说得过去的由头,与理与法上都比他刘秀更站得住脚。
想到这里,刘秀主意已定,吩咐从人道:“为我备马。”
“将军却是要到哪里去?”
“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