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九江王”吴臣诈得英布首级,献于高祖。英布之乱平定。
(吴芮、吴臣父子之所以能割据一方,不惹高祖生疑,只因他二人担任“长沙王”期间,主动献出部分封地归于朝廷,为人行事又低调谨慎,对皇帝有求必应,因此能传国五代,后因无嗣而终。)
下面,该轮到卢绾了。
若论与高祖的关系,无人能出卢绾之右。但即便这样,终究还是躲不过一劫,而且,又是与陈豨有关。
话说高祖击败陈豨后,本道有樊哙、卢绾二人撑着,北方已是大定。但不料,向来老实巴交的卢绾,这一次也学会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表面上追着陈豨残部不放,实则暗通书信,约定好是“假打”,不“真打”。也正因如此,陈豨虽已兵卒寥寥无几,却多次袭扰燕地,都能全身而退。
这等事,只能算雕虫小技,哪能瞒得过高祖这位老狐狸?他派人一查,已知卢绾这个燕王当得辛苦——明明就那点兵,还得将边境搞得烽火连天,唯恐皇帝不知道他在“卖力作战”。高祖惊讶过了,派御史大夫赵尧与审食其北上,去将卢绾请回来。
既然兄弟这么辛苦,那就不要当这个燕王了,留给朕儿子做,回来享享清福吧。
不要误会高祖,这一次他确实没杀卢绾之心。撇去二人的情分不说,要知道,高祖之所以杀韩信、杀彭越,只因那几人都是真将才,有作乱的本钱;而卢绾呢,就那么几斤几两,谁都看得清楚。出于这一考虑,他让赵尧等人动身时,没带军队。
结果,卢绾一见朝廷特使前来,立即闭门谢客,死活不肯回去。倒不是他多爱惜这王位,胆敢违抗圣旨,只因他着实怕得紧——怕的不是高祖,而是吕后!
“往年,韩信、彭越之死,皆是吕后之计。今陛下多病,大权归于吕后,我身为异姓王,岂能无恙?”于是打定主意,既不谋反(没谋反的实力),也不回朝,就这么在府中躲着。而高祖那边并不知实情,眼见朝廷连派几批使者先后来请,都请不动他,终于恼了。
“好个卢绾,竟然也敢反朕!”一纸旨意下给代地大将樊哙,拜他为相国,率所部兵马讨伐燕王卢绾。数十日后,卢绾闻知樊哙大军前来,弃国而逃,又不敢学韩王信投靠匈奴,只得可怜巴巴的躲在边境一带打探国中消息,期待皇帝还肯念旧情,早日传旨赦免他(后因高祖于当年驾崩,才逃入匈奴)。
就此,除偏处南方的长沙王吴臣之外,所有异姓王已尽除。其中冤也好,不冤也罢,全部沦为了汉朝建国后的政治牺牲品。处心积虑的汉高祖,终于在耄耋之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唯以刘氏,宰天下。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点算天下诸侯,共计得十位。
楚王:高祖之弟:刘交(同父异母)
燕王:高祖之子:刘建(生母不详)
齐王:高祖之子:刘肥(生母:曹夫人)
赵王:高祖之子:刘如意(生母:戚夫人)
代王:高祖之子:刘恒(生母:魏夫人)
梁王:高祖之子:刘恢(生母不祥)
淮南王:高祖之子:刘长(生母:赵夫人)
淮阳王:高祖之子:刘友(生母不祥)
吴王:原燕王刘仲之子:刘濞。
长沙王:原长沙王吴芮之子:吴臣。
(其中,因原荆王刘贾战死,高祖废除荆国。吴国封地大致与之前荆王刘贾的封地相当,拥有江东、淮东二地。)
时年初春(说法之一),高祖召集刘氏九王,齐聚于长安。已是颤颤巍巍的他,率领各方诸侯、文武百官,斩杀白马,歃血为盟。
——“国以永存,施及苗裔。”
——“非刘氏而王,非功而为侯者,天下共击之!”
时年四月,汉高祖驾崩于长乐宫。
太子刘盈继位,是为汉惠帝。
——此时为公元前195年。汉高祖生前虽成功解决了异姓诸侯之患,但隐患,并未根除。
第一百六十一回:挟幼帝吕后乱政,周太尉铲除诸吕
话说汉高祖临终前,吕后服侍于龙榻旁,曾问高祖道:“陛下百岁之后,若丞相萧何过世,谁可替之?”
“曹参可以。”
“曹参之后呢?”
“王陵耿直有余,机谋不足;陈平多智,但难以独任大事。可令此二人分别为左、右丞相,共同主政。”说到这里,高祖想了想,又道:“周勃此人虽木讷,但处事厚重,可令之为太尉。安刘氏江山者,必是此人。”
吕后一一将以上几人牢牢记下,又问道:“再之后,何人可任大事?”
“虽是朕,亦未可知也。”高祖叹息过后,不久过世。
结果,高祖前脚过世,吕后便召上幸臣审食其,商议道:如今异姓王虽已尽除,但诸将尚在。万一不肯听命于本宫,何以制之?——不如秘不发丧,借机诛杀众将!
审食其向来对吕后唯命是从,加上眼下她已大权在握,连忙叫好。于是二人召集亲信,就于宫中筹划诛杀众将的计策,转眼间,已过四日。
却说高祖去世时,大将周勃身处燕地,灌婴、陈平镇守荥阳,对宫中之事并不知情,因此吕后才有这么大的胆量。但纸终究瞒不住火,很快,这一重大的机密被郦食其之弟,骊商知晓。他急的不行,连忙找到审食其,让他劝吕后住手。
“高祖驾崩已有四日,却不发丧,而谋划诛杀众将。一旦让众将知晓,必天下大乱。——到那时,樊哙、周勃、陈平、灌婴等,必各率大军前来兴师问罪,各方诸侯也必起兵接应,仅凭太后与阁下,如何当之?”
审食其这下想明白了,连忙将骊商原话上报吕后。吕后笑道:“哀家也知此事不可行,不过借机虚张声势,好让众将知道哀家的手段。”传令宫中,即日起为高祖发丧,大告天下。
是真心话也好,是借机找个台阶下也罢。这一番动作下来,还真把那些久经沙场的猛将们吓住了,纷纷上书,向朝廷表示忠心。吕后暗喜,知外患已消除,可以放心插手政事了。
但她很快发现,即便众将肯听命于他,仍然不够。因为高祖生前似乎就预料到这位“吕太后”不是省油的灯,特意定下“白马之盟”,齐刷刷的布下了九位刘姓王爷,一起来制约她。而且,吕后虽掌控朝廷,一手遮天,偏偏还不能公然出兵讨伐——人家乃是高祖亲封,不是皇子就是皇兄,你不过一介妇人而已,凭何干预诸侯?
这确实是个大难题,难就难在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总计控制有一半疆土的强大政治联盟。万一惹不好,整出个“吕雉无德,天下共击之!”的檄文出来,那可就连太后都当不成了。急于掌权的吕后,经过详细筹划,最终定下了:“以罪责之,一一剪除”的战术方针。
——公然讨伐不行,那就换一个思路,用礼、法来对付他们。论道义,一百个诸侯,也胜不过一个皇帝。吕后一手抓着“汉惠帝”刘盈,一手抓着传国玉玺,踌躇满志。
时年冬季,吕后买通朝廷上下,用计将赵王刘如意诱入宫中,毒杀之。不久,又将事先已幽禁达数月的赵王之母,戚夫人害杀,是为斩草除根。
九位刘姓藩王,就此除去一位。旗开得胜。
那就接着动手吧?——慢着,与削藩一样,“温水煮青蛙”乃是最保险的政治手段。作为一名权术高手,吕后在继续动手之前,还需要观察一下朝廷上下的反应。
结果,因百官事先得到吕后打点,又知道戚夫人与吕后争宠多时,双方结怨甚深,因此无人敢言不是。正当吕后见事情进展顺利,暗中欣喜时,小皇帝不干了。
“朕有这等母后,如何君临天下!”
却说吕后诛杀戚夫人时,手段极其残忍。——斩断其双手双脚,又挖去其双眼,割去其双耳,灌以哑药,丢入厕所中,赐名为“人彘”。惠帝虽年幼(十七岁),但性格仁善,发觉其母竟然动用“人彘”之刑,残忍至此!痛心之下,他大病一场,就此不理朝政。
这一变故,对吕后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她既已开了个好头,自舍不得就此罢手。不久,又将高祖的庶长子,齐王刘肥诱入长安,打算趁宴席时将他毒杀。幸亏惠帝及时发觉,于席间数次舍命保护,才将刘肥保了下来。后刘肥听从部下之计,主动献上城阳郡给鲁元公主作为食邑,又对吕后态度谦卑,这才免了杀身之祸,被释放回国。
这么看来,吕后毒辣归毒辣,但毕竟还得给皇帝三分面子。加上皇帝站在刘姓诸侯一边,经常充当缓和作用,诸侯们的命运还不算太惨。但很快,诸侯们连这一道宝贵的护身符也没有了。
公元前188年,因长期郁郁寡欢,在位七年的汉惠帝驾崩。
“缓冲剂”皇帝一没,太后、诸侯、重臣,三大阵营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缓和局面,分崩瓦解。死了皇帝,诸侯、重臣们自然心惊,但暗中也在等着看吕后的笑话:之前太后之所以能操纵朝政,为所欲为,全因惠帝在位之故;如今惠帝已驾崩,且看这年近六十的老太太,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